彼時正值盛夏。
化形已有一年的歲禾,膩煩天天黏着她的拂淵。趁月黑風高夜,帶白秋水偷溜出魔宮。
沿路玩耍半月,行至東海。
恰見與現在大差不差的少年敖遊,手裡提着葫蘆酒壺。垂頭耷腦地跟在北海大公主,一襲橘色無袖裙裳的忍冬身後:
“我追你三年,追得三界盡知,足見真心。可你,你就因為我之前風流往事,不信我之真心。憑什麼!”
“憑什麼?忍冬!”
敖遊去拉橘衣少女的手,少女側身躲開。敖遊哼笑,“碰一下都不行?忍冬,真不至于。”
他快步擋在忍冬身前,“你摸着良心想想,我自從遇見你之後,還去沒去過煙花之地。遇見你的這三年,我那一日不是跟在你身後轉,你到底還想要我怎樣?”
忍冬掃向夕陽下的無邊大海,保持沉默。
天邊橘紅火燒雲,與海邊少女裙擺相映成趣。她垂首而立,冷面偶見一抹溫色,天地黯然。
敖遊低咒一聲,仰頭飲盡酒水。随手抛掉的酒葫蘆砸在,礁石後看戲的歲禾頭頂。
她“哎呦”一聲,再次擡眼看去時,撒酒瘋的敖遊将忍冬按在沙灘上親。
“秋水,非禮勿視。”
歲禾第一次見到此等場面,手慢腳亂地捂住身旁白秋水,睜得溜圓的雙眼。
刺啦——
色欲熏心的敖遊,扯爛了忍冬的衣衫。強硬喂她吃下一顆丹藥,忍冬掙紮的動作越來越小,聲若蚊蠅:
“住手…住手……”
敖遊充耳不聞,手往她身下探去。
“敖遊!光天化日之下你怎麼敢?!”歲禾見形勢不對,一個箭步沖上去,踹飛敖遊。
飛出好幾裡地的敖遊翻身而起,二話不說舉起玉骨扇和歲禾過招。
兩人打的有來有回,沙塵飛揚。
白秋水趁亂扶起渾身癱軟的忍冬,“姑娘你快些走,我主子天賦過人,你不必擔心。”
“秋水你送她一程。”
歲禾分神囑咐一句,卻被攻勢又快又狠的玉骨扇,劃傷手臂。
極淺極長的血線,掙破莺色紗衣袖,從大臂延長到手掌。
白秋水帶着忍冬,溜得比兔子還快。歲禾失笑片刻,轉眸瞪視敖遊,“現在我們可以好好玩玩了。”
她用海水凝成一把冰劍,憑借出色的本能反應,和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仙力。
瞬間扭轉敗局,打得敖遊滿地找牙。
敖遊氣上心頭,變回真身——一條通體晶藍的大龍。他張開散發陣陣酒臭的血盆大口,要一口吞吃掉歲禾。
歲禾旋身揮劍刺向沙地,巨強的劍氣擊起百米飛沙,落入敖遊口中。
“臭死了!”憋氣的歲禾,騰空翻上龍身。
晶藍龍鱗在夕光下五光十色,比魔後宮殿的琉璃穹頂,還要好看。
歲禾驟然想起,拂淵生辰快到了,不如割下龍鱗制成飾品送他?
計上心頭的她,趁敖遊在海中漱口。當即摸出一顆毒草,塗在手背,揮拳砸向龍腦袋。
敖遊暈暈乎乎,在半空打圈。
歲禾迎風立在龍頭,橫劍沿着龍脊刮割至龍尾。她桃夭色的裙擺随風綻放,唰唰掉落的晶瑩龍鱗,被她用手上的千絲藤,盡數接住。
敖遊疼得“嗷嗷”亂叫,墜入海中沒了蹤影。得償所願的歲禾,揣好龍鱗,白秋水正巧趕回。
“主子!你怎麼将東海二殿下的龍鱗刮了?”
白秋水震驚了瞬,又高興道:“主子不是想去遠遊個百八十年,不被任何人找到嗎?眼下這可是個好機會啊。”
“細說。”
歲禾的注意力被沙灘閃閃發光的貝殼吸引。
“龍脊上的鱗雖不重要,但龍宮的人必然不會善罷甘休。這關乎到顔面問題。
隻要主子在龍宮的人到魔宮說理時,将這刮龍鱗一事,栽贓給拂淵太子,太子不僅會替你背下黑鍋,而且以後必不會再糾纏你半分。”
白秋水越說越激動:
“屆時場面定大亂,主子趁機拿走寶庫中隐藏氣息的魔印。以後天高海闊,任由主人高飛,再不用擔心被人管束!”
認認真真撿貝殼的歲禾,秀眉微蹙:
“我栽贓給拂淵,不就代表他要被龍宮的人欺負了嗎?這不太行……而且,我該如何栽贓給拂淵,敖遊都已經瞧見我了。”
“怎會?這件事本就是龍宮二殿下不占理,以魔皇魔後愛重拂淵太子的程度,他肯定不會被欺負。主子不需管别的,隻要親自指出是太子刮龍鱗就妥。”
暮色吞吃掉白秋水眼中狡詐。
“主人,你忘記話本中驚顯奇特的壯麗山河了嗎?忘記出門遠遊的俠女與俊俏書生的故事了嗎?忘記……”
白秋水忘我的訴說。
自從她被拂淵從妖獸口中救下帶回魔宮,活的就像多胎家庭裡最不受寵愛的孩子。
她想隻要歲禾走了,她必然可以從歲禾的陰影中走出,必然會成為拂淵最疼愛的花朵。
一定是這樣!
白秋水心潮澎湃,笑出了聲。
她經常這樣莫名其妙發笑,歲禾都習慣了。她的一通話,無疑加重了歲禾對外面生活的向往,對話本俠女濟世救民的崇敬。
“好吧!我們現在就回魔宮,等着龍王來興師問罪。”歲禾慢慢悠悠走到海邊,洗幹淨沾滿細沙的素手,“忍冬是回北海了嗎?”
白秋水點點頭,立刻捏碎腰牌啟動千裡傳送陣,帶歲禾回了魔宮。
拂淵派人跟蹤歲禾的暗影,紛紛撤退回去複命。
*
次日大早。
正在房中被拂淵罰練字的歲禾,昏昏欲睡。握筆的手,忽上忽下。筆尖墨水,在宣紙上自行下棋,不一會兒整張紙都黑了。
“刮我兒龍鱗的小賊,速速現身!”
一聲暴喝從院中水池傳來,吓得歲禾一哆嗦。筆尖墨水甩在身旁,白秋水新換的粉裙上。
“抱歉。”
歲禾一面道歉,一面飛奔出門。隻見頭頂兩根黑龍角的龍王,帶着百位蝦兵蟹将,從養魚的水池一個接一個的冒出。
院中舞劍的拂淵,急忙将歲禾拉到身後。
龍王眼尖,根據敖遊“臉純身妖”的描述,隻憑一眼就鎖定了歲禾。
“你這小賊!”
他掌中引出一根水繩去捆歲禾。
拂淵揮劍斬斷,貼在他身後的歲禾,似是叫魂一般在他耳邊悄聲道:“你是小賊。”
“我?”被按頭背黑鍋的拂淵扭頭,看向臉不紅,心不跳的歲禾。
“對。”她額頭抵在拂淵寬闊脊背,像小牛一樣輕頂兩下,“就是你。”
“這是你的罪證。”一塊用龍鱗,貝殼做的蓮花吊墜,被歲禾塞到拂淵手裡,“也我精心給你準備的生辰禮。”
“好,是我。”
拂淵心裡甜滋滋的,将吊墜系在腰間,目光鑿鑿盯住龍王,迷之自信道:“不知龍王喚我小賊,是何緣由?”
亮晶晶的吊墜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龍王面色驚變,後退半步,三重眼皮抽跳不停。
拂淵不僅是魔族人人擁護的太子,還是如今沒有債鬼的三界裡,最為出挑的天才。
前不久仙,妖,魔三族進行友好大比拼。
拂淵運氣爆棚一路輪空進入決賽,僅憑一劍拿下仙族太子祈蒼,獲魁首。
觸發成神雷劫,隻待時機成熟,拂淵便可飛升成神。
萬萬得罪不起啊!
“這…這……”龍王選擇性忽視那串亮晶晶,繞到拂淵身後,指着歲禾控訴,“本王說的是她。”
“龍王在這兒質問我們,還不如回去問問你的好兒子,幹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才會被活刮龍鱗。”
歲禾邁步藏到拂淵身後。龍王擡腳追,兩人繞着拂淵跑了三四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