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日頭正盛。
遍布紙人鎮的青苔被曬得蔫巴巴的,空氣中的水分被蒸幹,吸一口灼心燒肺。
接親隊伍很長,占了一整條街道,一眼望不到頭。街邊有許多人來湊熱鬧。
因為道句“恭喜”的人,能免費到鎮主承包的酒樓喝喜酒。
鎮主方圓,除了有些好色暴力,其它方面都挺不錯。尤其是散财方面。
躲在屋裡同客棧老闆,吵不停的酒鋪婦人。聽到外面動靜,立刻噤聲,笑意吟吟去迎她的财神爺。
“姑爺來了!”她滿面谄媚,視線遊走在,方圓與白馬脖頸上套的金色鎖鍊。
方圓不以為意的點點頭,夾緊馬腹。白馬揚起前蹄嘶鳴,露出鑲金帶銀的馬掌,引來一陣唏噓聲。
方圓得意哼笑,他很瘦,身上穿的喜服是純黑色。長得初具人形,幹癟的眼下有明顯烏青。
“元若還沒來嗎?”方圓擡手擋了擋了刺目陽光,有些不耐煩。
“來了,來了。”
客棧老闆在屋裡吆喝一聲。抹了抹眼睛,扶着身穿大紅喜服的元若,走進黑色喜轎。
轎子還是被歲禾等人擡着出去。隻不過出去前,拂淵給歲禾戴了一個黑色帷帽,她被遮的嚴嚴實實。
神秘感覆蓋了她出塵氣質,卻更加引人側目。
方圓油膩的目光,時不時就黏在歲禾身上。待到喜轎到了八角樓,拂淵面露不爽,立刻拽着興沖沖的歲禾離開。
“怎麼了?這可是尋冤的好機會。”
歲禾的悄悄話還未說完,牽着元若邁火盆的方圓賊眯眯地打樣一眼歲禾,朗聲道:“你們今日擡轎辛苦了,留下到院裡吃頓飯再走呗。給不起喜錢也行。”
能到八角樓内吃席的人非富即貴,與在客棧免費吃席的人不同。
“多謝鎮主!”
歲禾大聲道謝,推開處在爆發邊緣的拂淵,降低音量道:“你不願進去,就去祭壇看看青霜的屍體,有沒有線索。”
話落,她絲毫未覺不妥。三兩步跟上,邁進漆紅大門的祈蒼。
客棧老闆眼觀鼻,鼻觀心,推搡着情緒不高的卓老頭,“這大喜日子,你耷拉臉,這是不給我面子?”
卓老頭擺擺手,兩個老人勾肩搭背借酒消愁去了。
拂淵咬牙,保持着被歲禾推開的姿勢。漆紅大門内,熱鬧非凡,成雙成對。大門外的拂淵形單影隻,戾氣橫生,孤傲倔強。
沒長心的東西。
他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滴滴紅血從掌心溢出。壓下了他心底的恨意後,邁步離開。
*
八角樓裡的新人拜堂完畢。
管家婆子林嫂,三十多歲,眼下雀斑遍布。在方圓耳邊低語幾句,方圓大喜不顧禮儀,急不可耐地擁住元若腰身,沖院中吃席的衆人大喊:
“各位受累,好好吃席啊!”
話必,他帶元若消失在大衆視野。
林嫂喜滋滋站出來,代替方圓敬酒。她那雙如鷹半銳利的眼神,在吃席的人群中來回掃蕩,仿佛是在鎖定獵物。
待人都微醺時,坐在角落看似吃席,實則多方探聽消息,喝了一肚子水的歲禾,拎起酒壺假裝喝醉,“兄台,茅廁在何方啊?”
她拍拍身旁祈蒼的肩膀。祈蒼不解擡頭,正要說“不知”,歲禾一個禁言術,封住了他無情的嘴。
“兄台不若扶着我去找找?”
歲禾沖一身正氣的祈蒼,眨巴眼睛。祈蒼掩唇,沖開禁言術。小聲咕哝提醒歲禾,“你是女子,恐怕不妥。”
他的耳尖染上了一層薄紅。
裝醉的歲禾沖周圍人揚揚酒壺,壓根沒注意祈蒼說了什麼。兩人僵持了很久,祈蒼才禮貌性扶住歲禾的胳膊,退出鬧哄哄院子。
八角樓内,能住人的亭台樓閣很少。幾乎全是湖泊,橋廊,爬滿青苔的參天古樹。
放眼望去,樓内小厮皆為女子。
歲禾手中轉着綠色的圓形酒壺,領祈蒼往西北角拐,那裡有神龛的氣息。
她總覺得神龛,與矗立在那裡的桂花樹有很大的問題。
“兩位這是要去哪裡?”
不知何時冒出來的林嫂,摻扶一位膚色陰白,衣衫上沾有污漬的男子,皮笑肉不笑地詢問祈蒼。
“如廁。”祈蒼面不改色心不跳道。
歲禾聽聞此言,懸着的心的終于放下。她一直以為正派的祈蒼,不會撒謊。
林嫂露出一個“我都懂”的笑容,“兩位走錯了,正好我也要帶李公子去換幹淨衣物,兩位跟我同去吧。”
幾人穿過連環橋廊,越過參天古樹,來到後院。
“喏。”林嫂随便指了一間偏房,“兩位在那裡行事就很方便,裡面的東西一應俱全。”
“多謝。”祈蒼禮貌回應。
歲禾順着林嫂的手指看去,偏方正好在挂滿紅綢的正房旁邊。
這裡的茅廁都修建的如此豪華嗎?
她帶着疑問,在林嫂的注目禮下被祈蒼扶進偏房。
打開門的那一瞬間,歲禾有些傻眼。眼前的房間根本不是茅廁,而是卧房。
“這是什麼意思?莫非我們的目的被識破了,還是這裡有玄機?”
歲禾趴在門縫,觀察帶着換上幹淨衣衫的李公子,走遠了的林嫂。
祈蒼搖搖頭,他也想不通呢。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蹙眉不言腦子飛速運轉時,隔壁正房傳來方圓激動高呼:
“頭擡起來看着!你在躲什麼,狄甯?!”
刺啦——衣衫撕裂的聲音,伴随方圓的奸笑刺激人的耳膜。
“你不敢看?還是早就看過了?”方圓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