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和怒意麻痹着歲禾。
“哥哥……”
“你原諒十八好不好?我隻有你一個親人了。”
歲禾擡手撫摸無虞冰涼如鐵的臉頰。
記憶裡,無虞小時候的樣子,早已模糊。她隻能用手,一寸一寸在無虞的臉頰摸索。用想象來描摹出他的樣子。
指尖在光滑皮膚劃過,臉很小無肉,五官分布勻稱。好像隻有一張皮,貼在眉骨高挺,山根較低鼻梁卻高,颌線窄柔,下巴尖尖的頭骨之上。
“隻要十八聽哥哥的話,哥哥就原諒你。”
無虞任由歲禾動作,一雙鉛灰色眸子,随着歲禾指尖在臉上的遊走,劃過歲禾面容。
妹妹比她想象中更加漂亮,清純俏麗。如晨間露珠,看一眼飲一口,好似能洗清所有罪孽,滌蕩心靈。尤其絕麗容顔上的,那雙純淨雙眼。
有很多人,眼白的顔色很渾濁。一眼望去疲累,又市儈。
可歲禾的雙眼永遠黑白分明,澄澈溫柔的仿佛能照透,與她相望之人心底的陰暗。
對壞人有種緻命的吸引力。
歲禾的指尖,從無虞濃密平緩的眉毛劃過,觸到眼睫。他上睫毛很短,但下睫毛卻很長,有點奇怪。
她正想收回手,無虞卻拉住她的手。
“為何摸到一半不摸了?十八果然喜歡抛棄哥哥。”
無虞不明白。
他隻知道妹妹什麼地方都摸了,但沒摸嘴唇,想象不出他的樣子。這樣不好。
歲禾頓了瞬。
兩人疊在一起的食指,在無虞上唇較薄,下唇較厚的嘴巴上劃過。
歲禾想她的哥哥,應當是面龐清瘦,氣質憂郁的公子哥。
一定很好看!
如果不是她一時沖動,兩次失憶。哥哥或許早已成為,同祈蒼一般,優秀正直,又受女子歡迎的天之驕子。
愧疚再次湧上心頭,“哥哥想讓我做什麼?”
“殺人。”
輕飄飄的兩個字,滑進歲禾耳朵時,讓她渾身一顫。
耳邊叫喊着“去死”的聲音,又回來了。頭頂黑雷轟隆作響,直劈而下。
歲禾忍不住地顫栗。
然而當黑雷,即将觸碰到她,殘破身體的前一刻,被無虞随手一擋,成了啞火雷。
兩人如小時候一樣手牽着手,來到罪神山腳下。當初歲禾離開的地方。隻見無虞大手一揮,結界外面的景象,盡數落在眼底。
而歲禾眼前隻有黑暗,“去死,去死”的詛咒聲,像蠅蟲般在耳朵裡哼叫。
她身上控制不住的殺氣,令無虞滿意地勾了勾唇角。
眼神掃向結界之外,零星幾艘漁船,飄在一望無際的海面。随着浪花浮浮沉沉,精壯的漁民站在船頭,往海裡播散漁網。
幾個挺着孕肚的婦人,在岸邊喊叫船上的人,回家吃飯。
随處可見的小男孩,在金碧輝煌的漁村街道,來回奔波。
“十八還記得黑淵裡的那些小手嗎?”
“記得。”
歲禾聞聲,偏頭朝無虞的方向看去,雖然什麼也看不見。無虞低着頭,歲禾額頭直接撞在他硬挺鼻梁。
無虞修長的指尖揉揉鼻梁,“那些小手是被淹死的女嬰。”
他看着漁村一派祥和的景象。
“數量足有上萬個,漁村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殺人兇手。十八幫哥哥屠村好不好?”
話音落下,一直歲禾耳邊喊叫“去死”的聲音,變成了“屠村,屠村”!
“十八想想被心魔,被黑雷折磨死去的親人們。他們犯了何錯?都是因為有漁村,這般邪惡自私的村落存在,我們,還有逝去的親人,才會痛苦萬分。”
“他們該死。”
所有人都該死!
“十八幫哥哥殺掉他們,哥哥就原諒你。”
無虞嘴上說着狠話,可話音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起伏。
“凡間少一個人,積在罪神山的惡念就少一分。哥哥就會少受一分罪,十八不是想救哥哥出去?不會不幫哥哥的,對不對?”
他遞給歲禾一把泛着寒光的銀劍。
“殺掉他們?”
殺人洩憤的念頭,終是戰勝了幾近崩潰的理智。歲禾沉眼,眼神殺氣騰騰。整個人看起來,陰沉無比。
與之前相比,完全就是兩個人。
“對。”
無虞手掌放在歲禾單薄脊背,眉頭蹙起一瞬,輕輕一推。歲禾便輕而易舉地從結界出來。
帶着一身傷的歲禾,茫然回頭。不是想要無虞解釋,為何能輕松從罪神山出來。而是想問殺人,可人在哪兒?
疑問未落,她被風兒牽引着來到漁村村口。
癱坐在村口栅欄的拂淵,還未從驚喜中緩過神來。歲禾手起劍落,殺掉了背着滿滿海貨,淡笑着往村子裡走的,兩個黑瘦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