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禾魂大笑出聲,單手撐頭倚在,墳地外的伯樹枝丫間。
細小的枝丫,被她壓得不斷上下彈跳。她似乎玩上瘾了,眉宇間盡是享受。接連不斷的雲霧,被她像彈棉花一般,從青天扯下,圍掩主千人軍團的腳步視線。
那些被順路抓來的孤魂野鬼,則拿出看家本領——鬼打牆,縷縷制造混亂。
“還能人異士,哼!我看都是些……”
飄在虛空的歲禾魄,眼尖瞅見拂淵,借用他之言語,搖頭晃腦道:
“蠢材,蠢豬,蠢狗,蠢驢……”
她時不時閃身下去,順走幾張有攻擊力的符紙,随機貼到旁人身上引爆,煽動内亂後,十分得意地沖,被他氣笑了的拂淵挑挑眉。
魂與魄的行動言語,皆出自歲禾内心,最本真的反應。
險些被誤傷的拂淵收起浮生,不知捏了個什麼訣。身形如鬼魅無二,隻用眨眼時間,抓住與歲禾别無二緻,隻是身形呈半透不透狀态的魂和魄。
疾言厲色道:“你們主人在何處?”
不待魂和魄回答,拂淵便沒忍住怒吼:
“她倒是真敢!”
魄被吼的一愣一愣的,魂則悄悄遠離了拂淵,害怕挨打。
“滾過來!”
魂還未動,氣上頭的拂淵強硬牽住魂的手。
“蠢材罵的是你,歲禾。被人當槍使了,還在傻樂,蠢的沒邊了。”
聽聞此言,魄不樂意了。
炮筒似的沖到拂淵面前,“你再罵我一句試試!”
拂淵偏眼掃去,眸中冷硬的肅殺之意,不似作假。
魄的氣勢當即矮了一截,“有問題就說問題。”
抱住拂淵的另一隻胳膊,“你兇我作甚?”額頭抵在他脊背,鑽了鑽。
“你害我現在有點不太舒服,頭昏眼花,手腳發軟……”
拂淵不予搭理。
逮住一隻路過的紫鴉,用它之口告知蒙在煙霧裡的衆人,潘牧早已跑路。
言畢,煙霧牢籠中有人附和:
“王八羔子,到底是商人出身。這算盤打的精啊,讓我們去送死,自己坐享其成!老子不幹了!”
“我也走了,誰不知道鏡花宗背靠吞天軍。”
牽頭人不在的群體,但凡有一人生出退意,那麼解散将是必然。
*
僅容旋馬的冰室内,妝容精緻,一身紅綠戲服的閣主,飄立于虛空。
姚半夢點起蠟燭,燃燒符篆。經文憑空生出,環繞閣主,隻見他灰白下來的面色,逐漸變得紅潤。
“閣下發現了何等秘辛,對我的态度變化竟如此大?”
歲禾手掌穿過閣主身體,死前記憶不出所料一片空白。
“無有秘辛,隻是想到閣主無救……”姚半夢沉默幾息,“對待主子,該當恭敬。”
“你的主子……仙主,城主,夫人,樓主,閣主都有可能,就是不大可能是我。”
每說一個人的稱呼,歲禾都緊緊盯住姚半夢的面部表情。姚半夢幹脆閉上雙眼,歲禾眼珠子滴溜一轉,轉而問道:
“诶,你不覺得閣主與,潘牧,頗有些相像嗎?”
姚半夢面色一僵,梗着脖子不作回答。
這就有意思了。
“你暗示我前來,就想當個啞巴?”
“相像與否,無關緊要。反正淑人君子般的閣主,已不複存在。接下來,無有一人能同時鎮住,清都,鳳凰兩城。”
不知姚半夢想到了什麼,悄然睜開偷瞄歲禾的眸中,有驚懼劃過。
“你為何一口咬定閣主身亡,你我皆知,不是還有另一種答案嗎?”
姚半夢又不說話了,不愧是地府的編外人員,極其愛裝死人。
歲禾也不客氣,自說自話道:“你是想說閣主是清都,鳳凰兩城表面和平的遮羞布。如今布毀,你們會不擇手段,掩蓋各自心底的秘密?”
“各自”二字,咬的極重。
姚半夢始終保持詭異的沉默。
“罷了罷了,不同你開玩笑了。我跟上前來,是想問關于鏡花宗……”
話未完,便被打斷,“叛宗之人無數,毫無風骨氣節。唯今隻有常生一人鎮宗,離覆滅不遠。”
如此激進評說,不是有鬼,就是有仇。
歲禾知曉問不到想要的東西,未免打草驚蛇,扭頭飄進花房。
原先绯紅的花海,如今隻有滿地蠕動白泥。
十二顆黑紅不一的如柱長釘,釘于泥中。形成一個八卦陣法,半透不透的白虎位于陣法中央,舔舐白泥。
黑底紅字符咒,貼滿四壁。
腐屍的腥臭味,直沖天靈蓋。熏得歲禾緊閉雙眼,就在眼前陷入黑暗的刹那,無數顆尖牙咬住歲禾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