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慈忍不住笑了,原身在十一歲失憶以前,其實是念過幾年小學的,但後來再沒看過課本,聞小聰聞小蘭也不讓她碰自己的書包,這麼多年,原先認得的字早就忘了。
孫大娘摟着聞慈往外走,從兜裡掏出什麼東西,悄悄塞進聞慈的上衣兜裡。
“你拿着吃,别被發現了,”她聲音壓得很低。
聞慈沒想到她還有東西,但聞大安和陳金花就在身後跟着,她也不好拿出來,就默默點頭,小聲地道了謝。
小志夾着自己的小人書,颠颠跟在她們旁邊,聞大安和陳金花被冷落着,兩人心情都不大好,孫大娘這個态度,是不是死丫頭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孫大娘一直把聞慈送到了公交站點,才扭頭,瞅了眼他們倆,“坐公交回去?”
聞大安剛才和陳金花是坐公交來的,當着孫大娘的面,哪裡敢讓聞慈自己走回去,他強笑着點頭,“當然了,同志,你過幾天什麼時候來啊?我們也好好準備準備。”
“準備啥呢,”孫大娘故意拍了拍聞慈的後背,“看到我們小聞好好的就成了!”
上了公交車,聞慈自顧自找座位坐下,聞大安憋着氣給她付了車錢。
聞慈靠着車窗,朝孫大娘和小志揮着手,等兩人看不見了,陳金花就滿臉陰沉地走了過來,“死丫頭,你倒是會享受,有座位怎麼不知道孝敬我?”
聞慈坐的是車上最後一個座位,她注意到,周圍有人看了過來,嘀嘀咕咕的。
“還真是,這小姑娘怎麼也不給大人讓座?”
聞慈心裡諷刺,開口道:“大伯母,你在家裡養尊處優,什麼活兒也不用幹,也不差站這一會兒了。我這天天起早貪黑的幹活,你知道醫生是怎麼說我的嗎?”
她咬重了“養尊處優”四個字,聞大安察覺到不妙,急忙走過來,“又吵什麼?你大伯母脾氣就這樣,小慈,你懂事,别跟你大伯母計較,”又作勢狠狠瞪了陳金花一眼。
聞慈懶得看他演,要是說陳金花是狠毒得明明白白,那聞大安就是陰狠的毒蛇。
她自顧自道:“我,嚴重營養不良,勞累過度,醫生說,我要是再這樣下去,不用多久,直接就變成浮腫病了,到時候大伯母你是不是就滿意了?”
小宋醫生當然沒這麼說,但反正這兩口子也不懂,被吓了一跳。
浮腫病?那是六零那幾年人才會得的病。
那幾年鬧災害,很多人吃不上飯,餓着餓着,肚子就鼓得像懷了孕,然後人就會死了!
那時候,很多農民兄弟,或者太窮的城裡人會得浮腫病,現在的日子比那時好了很多,哪還聽說有浮腫病的?
其他乘客看看聞慈,她瘦得臉頰凹陷,衣裳在身上寬寬蕩蕩,頓時覺得她說的是真的。
再看向聞大安兩口子的目光立即異樣起來。
“這夫妻倆,自己倒是挺有肉的,這男的還有小肚子呢。”
“可不是,倒是這小姑娘,瘦得像麻稈,一看就身體不好。”
“她剛才從軍區醫院出來的呢,肯定是生了啥大病吧。”
聽着這些議論,聞大安收緊肚子,臉皮燙得像着了火,“不是,小慈,你别這麼說。”
這死丫頭怎麼變得這麼伶牙俐齒了?
仔細看看,這丫頭看起來和先前的确不太一樣了,原先木呆呆的,不怎麼說話,總是一個人縮在角落裡,現在大大方方坐在座位上,眼神通透,仿佛一眼就能把他看穿似的。
聞大安額頭不知不覺冒了汗,這眼神,倒像他那個早死了的大哥。
那個他又嫉妒、又厭惡的大哥。
聞大安不說話了,背對衆人站着,陳金花也發覺這死丫頭變了,她想罵,但被聞大安狠狠拉了一下胳膊,隻好閉上嘴恨恨瞪着她,好像在看一個仇人。
聞慈閉目養神,她不知道是為什麼,反正,這兩口子一直特别恨原身。
所以欺負她、虐待她,看着她過得不好,他們就覺得特别暢快得意。
公交車倒過三次,後兩趟車都沒座位了,聞慈就站着。
陳金花還在瞪她,但沒再說什麼,因為孫大娘過幾天要來,起碼這幾天,她不能對聞慈做什麼,免得聞慈一訴苦,這一看就是軍區領導家屬的人物鬧出什麼來。
她打罵聞慈的事好解決,但要是牽連出五年前的事情,就完蛋了。
陳金花不作妖,三人就平平靜靜地回了皮鞋廠家屬院。
此時已經到了下午兩三點鐘,日頭正熱,樓底下有好些人邊幹活邊唠嗑。
見到聞慈,有人驚訝地叫出聲,“聞慈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