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慈給大家糾正發音,雖然已經說過很多遍了,但還是很有耐心。
她不上台,是自己提出來的。
上個月學校要出《東方紅》英文歌的節目,選中了三班,有範老師在,三班的英語水平雖然沒多好,但比其他班級還是強一些,所以這個任務就落到了他們頭上。
最開始,範老師是想把領唱交給聞慈的。
在他看來,聞慈發音最漂亮,最流利,而且說話音色也清脆悅耳,肯定能當好領唱。
但不出一個小時,他就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能跑調成這個樣子?
聞慈不僅自己跑調,她還會帶着周圍的人一起跑,大家一起唱得奇形怪狀,滿臉茫然,範老師試圖糾正,最後發現自己都開始找不着調了。
于是他明白,英文是英文,英文歌是英文歌。
範老師放棄讓聞慈領唱,轉而想讓她混在人堆裡光張嘴不出聲,但她不太樂意。
聞慈自己争取,不參演這個節目,幫大家糾正英文當場外援助。
範老師看她态度堅決,隻好同意,同時心裡默默地松了口氣。
于是就有了今天這個場面。
範老師帶隊,聞慈輔助,領着其他同學去彩排審核。
彩排是在這次春節晚會表演的最終場所,也就是大禮堂,就在市委幾百米外,旁邊還有一衆機關單位,比如商業局、文教局等等,這一片堪稱白嶺市的政治中心。
三班趕到禮堂外面的時候,周圍已經有了許多人。
這回文教局通知彩排審核的消息很突然,據說是因為有個合唱節目的人出了成分問題。
對于大多數老節目來說,這個審核不值得擔心,有影響的,就是三班這種合唱英文歌的,雖然近兩年和花旗國關系不錯,但在這種全市的大型機關晚會上,還是不太保險。
範老師對着學生們雖然沒說什麼,但心裡擔憂,怕節目被拿掉了。
範老師讓大家保持安靜,掏出一個工作牌,遞給門口審核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看了眼,在紙上記錄,“市七中?來得有點早啊,還得一個小時才到你們。”
“我知道,”範老師忙道:“我先帶學生們來排練排練。”
工作人員搖了搖頭,把工作牌還給他,指了指身後大門:“大聲排練恐怕不行,前面觀衆席會聽到,你們可以先去後台等着,不用在外面凍着了。”
範老師忙道謝,回到三班前面,闆着臉叮囑大家保持安靜。
這是絕大多數同學第一次進白嶺市大禮堂,興奮得不得了,忙保證絕對不說話。
範老師這才帶着大家進去,這也是他第一次來市禮堂,前面的排練都是在學校裡進行的,這回第一次正式彩排,也是審核,要是這一關過不去,節目就要沒了。
他在工作人員的引路下,帶大家走到後台,被驚了一跳。
後台裡烏泱泱全是人!
人人壓低了聲音說話,闖入耳中,有種鳥類扇動翅膀低頻率的嘈雜。
範老師沒有出聲,把三班的學生們帶到一塊角落,把空間讓給其他正準備上台的人,聽到身後起了一些蚊子哼哼似的小聲,學生們在驚呼:“《紅色娘子軍》!”
是的,周圍這些女同志都是《紅色娘子軍》的舞蹈演員。
範老師回過身,竊竊私語的學生們立刻捂住了嘴。
他咳了一聲,招招手示意大家圍過來,小聲說:“你們好好複習歌詞,不準大聲,要是誰忘了讀音,就來問我或者聞慈,總之,等會兒不許掉鍊子!”
大家點頭如搗蒜,沒人想失去這個榮譽。
雖然沒什麼物質獎勵,但等晚會那天,可是能讓市長都看到自己表演的呢!
大家齊齊掏出了歌詞紙,開始默背或小聲念誦,隻有聞慈,好奇得四處張望。
她隻聽過《紅色娘子軍》,好像是個芭蕾舞劇,也是現在不多的能公開演出的文藝劇目之一,時代地位十分高,再看那些舞蹈演員,也是一個個精氣神十足的樣子。
聞慈望了又望,看到她們臉上的妝,畫得很重,清晰描摹出了五官輪廓,方便觀衆看清。
她溜到範老師旁邊,小小聲:“老師,咱們不化個妝嗎?”
“嗯?”這個問題涉及了範老師的盲點。
範老師順着聞慈的目光仔細看看,還真是,周圍表演節目的大多化了妝,别說女同志,連有些男同志都化了,看得濃眉大眼的,形象特别出色。
他有些猶豫,“我們這兒都是學生,化妝不好吧?”
聞慈卻是另一個意見:“不化妝的話,臉上沒顔色,底下觀衆會看不清臉吧……要不等會兒大家唱的時候,您在底下觀察一下?”
範老師想想,覺得也是,“也行。”
聞慈就道:“那我先去打探一下,”說罷,就小跑着一溜煙走了。
範老師:“?”你幹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