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慈收回打量其他人的目光,“是啊,我叫聞慈,你叫什麼名字?”
“蘇、蘇林,”蘇林聲音很小,怕她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我的名字是蘇林。”
聞慈看其他人都是二三十歲,一幅在社會摸爬滾打好幾年的老練樣子,就示意蘇林去旁邊,蘇林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乖乖跟上,走到了角落。
聞慈先發問:“蘇林同志,你知道我們等會兒考什麼嗎?”
蘇林單純得要命,什麼都說,“要考文化,還要考畫畫。”
這和昨天藍棉襖女人說得一樣,聞慈又問:“那你知道畫畫考什麼嗎?”
蘇林搖頭,見聞慈似乎有點失望,他趕緊道:“我猜,是、是跟電影有關的畫。”
要考畫師、哦不,現在叫美工,考試當然是和電影有關的。
聞慈沒打聽到什麼有用的,但也不失望,掃了眼二十幾個競争者,許多人都在暗暗打量别人,她小聲問:“你們是什麼時候知道面試消息的啊?”
蘇林猶豫了下,搖頭,“我、我和他們不太一樣。”
聞慈有點驚訝地盯了他一眼,但沒追問,繼續打量别人,“你從小學畫畫?”
她記得,昨天藍棉襖女人說過,面試的人有學生,家裡長輩是學畫畫的。
沒有回答,聞慈疑惑地回頭,看到蘇林臉色發白,眼睛直愣愣地發呆。
他身體搖晃了下,像是要暈倒,聞慈吓了一跳,趕忙抓住他手臂,“你沒事吧!”她看蘇林的樣子像是低血糖,但是剛吃完一碗面,應該不是吧?
不管了,聞慈從兜裡摸出一顆奶糖,剝了皮塞進他嘴裡。
甜甜的奶香味喚醒了蘇林,他眼球轉動,才看清聞慈擔心的臉。
蘇林抿抿嘴唇,嘗到一點粉末似的甜,感覺被她握住的手臂隔着棉襖發燙。
“沒、沒事。”
聞慈放下心來,收回手,“你是不是身體不太好啊?”
蘇林個子長得很高,但是很瘦,像竹竿子,哪怕穿着棉襖也能看得出裡面一架骨肉單薄,他皮膚很白,但不是那種健康潤澤的白,是那種沒氣血的蒼白。
他這樣子有點像聞慈剛穿來的時候,但又不像是被家裡虐待的。
他身上穿的棉襖七八成新,剛才摸了下,也很厚實,剛才還能在國營飯店吃面,雖然隻是八分錢一碗的素湯面,但那也是國營飯店啊。
他這樣子,有點像是以前吃了很多苦,現在境況剛好起來的樣子。
兩人說了幾句話,也許是那顆糖,蘇林總算不緊張到磕巴了。
八點五十五的時候,電影院大門再次被推開。
一隻纖細的手推開玻璃門,又掀開門前挂着的擋風被,大家看過去,發現進來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姑娘,哪怕穿得和别人一樣厚,但身上多了些精心的點綴。
她解開圍巾,把被壓住的發辮撩到胸前,發辮用藍色棉手帕紮着,上面還帶着黃色碎花。
這位女同志掃了眼大家,沒作聲,有種少見的恬靜淡漠氣質。
隻有見到聞慈時,她目光頓了一下。
聞慈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她。
上回見到這位女同志,還是在秋老虎的時候,對方穿着漂亮的天藍色布拉吉,踩着小涼鞋,和白钰一起逛百貨大樓,兩人有一面之緣,但莫名對彼此的印象還挺深刻。
聞慈對她深刻,是因為這是男主白钰的二号女主——于素紅。
聞慈有點詫異,但轉念一想,于素紅是美術館的,也就明白過來了。
她算是專業人士呢,來面試美工不奇怪。
但于素紅見到聞慈,十分詫異——上次在百貨大樓碰見過一次,她好奇地問了白钰這是誰,知道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高二姑娘,家裡沒什麼背景,除了長得不錯,也沒什麼特殊的。
她是怎麼知道面試的消息的?
于素紅雖然心中疑惑,但并沒有上來詢問的打算。
她也不和别人交流,獨自站在一邊,看着清清冷冷的,等聽到樓上傳來一點腳步聲,才掀起眼皮看了眼,一直淡淡的面部表情終于多了點生動。
下來的是第一電影院的經理,她掃了一圈衆人,拿出一張點名冊來。
聞慈看看經理身上的藍棉襖,這不就讓她今天來面試的人嗎?
原來她就是第一電影院的經理!
經理嚴肅地點名,聽到一聲到就在上面打個勾,沒有讓人自我介紹的環節,聞慈數了數,加上自己一共是31個人,八成是原定三十個人,昨天意外加上一個自己。
不知道最後招幾個美工啊,聞慈有點愁。
聞慈就是最後一個名字,在這個手寫上去的名字上打了個勾,經理擡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