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頭看了看兩人,嚴肅的臉上帶點欣慰。
“本來定下的是周五完成海報就行,你們倆進度很快,這樣,你們兩個下午開始準備大海報,等這個完成,再分别準備這兩個小海報,有問題嗎?”
兩人齊齊搖頭,“沒問題。”
從魏經理辦公室出來,聞慈松了口氣,“下午就可以畫了呀!”
蘇林也很高興,這是他長大後第一次,能把自己的畫正大光明給大家看,他很想現在立刻回辦公室畫畫,但聞慈已經去摸自己的飯盒,“正好先吃個午飯!”
蘇林抓畫刷的筆隻好換成了飯盒,跟着她一起下樓。
一樓大廳裡有好些人,都是來買電影票的,《豔陽天》最近賣得十分火,聞慈繞過一個往樓上走的顧客,下意識掃了眼大廳裡的人,眼神忽地頓住。
門口有個瘦小的身影,戴着帽子圍巾把臉遮得嚴嚴實實,但身形似乎有點熟悉。
還沒等想起來,這人往樓梯上望了一眼,不知道是看到了誰,身子一扭就推門出去了,背影急匆匆的,莫名有點鬼鬼祟祟似的感覺。
聞慈心裡奇怪,但沒多想,趕緊去熱飯。
土豆燒鵝沒吃上,但是她今天帶了土豆排骨!
香噴噴的土豆塊用勺子一碾就碎了,拌進白米飯裡,聞慈把一飯盒吃得幹幹淨淨,這才看到蘇林進來,“你換到票了?”她知道蘇林是找放映員們問酒票去了。
蘇林欣喜點頭,“換到了!”
酒票不便宜,但是和洪爺爺的恩情沒法比,他把兩張票和剩下的錢塞進口袋裡,匆匆吃幹淨午飯,就對聞慈道:“我先去附近的供銷社買點東西,馬上就回來。”
聞慈也不急着開始幹活,點了點頭,趴在桌上準備小睡一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聞慈迷迷糊糊剛要睡着,就聽見吵鬧的喧嘩聲。
她煩躁地捂住耳朵,把臉埋進毛衣袖子裡,但那噪音就跟耗子鑽洞似的無孔不入,不用半分鐘,聞慈氣沖沖撂下兩手,到底是誰大中午的吵架!
還這麼大聲!
她沖到窗戶底下往下一看,頓時皺眉,哎,那不是蘇林嗎?
不止是蘇林,電影院的門口圍了好些人,幾乎全電影院的員工都在下面了,還有好多市民,他們圍成一個沒有缺口的圓,裡三層外三層,像是把裡面的熱鬧包圍了。
中間的夾心,是蘇林和一個小個子男的,也是那個小個子男的正在大聲喧嘩。
聞慈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就是中午下樓,鬼鬼祟祟的那個。
她皺皺眉毛,打算下去看看,一邊下樓梯,一邊把黑色棉襖套在身上。
大門一推開,夾着雪的冷風拍到臉上,聞慈一瞬間凍清醒了,她哆嗦了下,抱着胳膊試圖往人堆裡擠,“讓讓啊,大家讓讓,怎麼回事兒啊?”
旁邊看熱鬧的大爺給她小聲說:“有人鬧舉報呢!”
“舉報?”聞慈疑惑,“舉報誰啊?”
“電影院新來的美工!那個戴眼鏡的瘦巴巴小青年,”大爺指了指裡面,又壓低了聲音,感歎道:“真是看不出來,這男的爺奶是臭老九呢!也不知道電影院咋招進來的——哎呦,這可不就出事了嗎?”
聞慈往裡一眼,一高一矮,這說的不就是蘇林嗎?
一出門,其實外頭的吵鬧聲就變得清晰了。
夾心裡面另一個矮小男同志一直高聲叫嚷,“大家看看,看看他手裡提的是什麼?五糧液!五塊錢一瓶還要票的五糧液他都一買兩瓶,這不是小布爾喬亞的做派是什麼!”
“而且電影院是我們人民的電影院,讓他這種人混進去了,那是污染我們大家的思想!”
“必須徹查!他到底是怎麼隐藏身份混進我們人民的隊伍的!”
他嗓門一聲比一聲高,尖利刺耳,幾十米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與之相比,對面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蘇林連辯解聲都顯得無力。
眼見着一聲聲“徹查”從民衆嘴裡喊起來了,一聲脆生生的少女聲音忽然跳了出來。
“我也覺得應該徹查,快,來人去報公安!”
蘇林和矮個子一起看過去,臉色都一起變了,前者是羞愧慘然,後者則是心虛……他摸了摸臉上的圍巾,又往上拉了拉,這才放下一點心。
“沒錯!是要報公安!”他大聲附和。
聞慈從人堆裡擠出來,掃了眼矮個子,似笑非笑,“同志,我怎麼看你這麼眼熟呢?”
矮個子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又壓了壓圍巾,不想理她,一味朝着蘇林沖鋒。
“你這種壞分子,就應該被打倒,我——诶你幹嘛!”
矮個子猛地大叫起來,慌張地伸手捂着臉,扭過身體,不想讓她看見,而聞慈手裡拽着那條髒兮兮的圍巾,冷笑道:“你這種當街糾纏女同志的流氓,還敢批判别人?先批判批判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