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公安看看那個臉色蒼白的小男生,心裡有了猜測,她和一同趕來的男公安對視一眼,男公安上前一步,把癞皮帽押在了自己手下,嚴肅地問蘇林:“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林嘴唇蠕動,厚鏡片後的眼睛發紅,說不出話來。
聞慈自己都看急了,這個同事不錯,她可不想換人,催促道:“你快說啊,有什麼誤會現在趕緊說清楚,”不然這麼多人看見,哪怕是假的,以後也能傳成真的。
而且她覺得,蘇林敢正大光明來面試,不至于留下這麼大漏子。
聽到少女脆生生的聲音,蘇林心裡忽然湧出一些勇氣。
他用力咳了咳,終于能說出話來,嗓子還是沙啞的,“我,我爺爺是以前美術協會的,當年我父親和他斷絕了關系,登了報的,我的戶口跟着我父親……”
他說得有些淩亂,但聞慈最擅長抓重點。
聞慈恍然大悟,大聲道:“那你法律上跟你爺爺沒什麼關系了嘛,”兒子都斷絕關系了,那孫子不也是跟着自己爸爸?
蘇林慌張點頭,“是,是。”
這是爺爺反複跟他叮囑過的,雖然他一直跟着兩個老人生活,但是名義上,他是跟着自己那個父親的——雖然那個生理學上的父親沒給過他一分錢。
蘇林往常無比憎惡他,可到今天,忽然為這個人的存在松了口氣。
要是沒他當擋箭牌,這個工作肯定要沒了,說不準還要拖累爺爺奶奶和幫忙的洪爺爺。
癞皮帽被男公安鐵鉗似的胳膊按着,氣得□□似的亂跳,“你放屁!”
“誰不知道你一直跟着你爺爺住,那個什麼爹,他管過你嗎?公安同志他這是胡扯!你們不能信他啊!”癞皮帽瞪着蘇林,眼裡的嫉恨擋也擋不住。
蘇林低聲道:“我是正常考進來的。”
“不可能,公安同志你們好好查——”癞皮帽話音未落,就被一道嚴肅的聲音打斷了。
“查什麼啊?”
衆人紛紛扭頭,看到了一張熟悉面孔,短發,有氣勢,不正是第一電影院的經理嗎?
魏經理剛剛吃完午飯從家裡回來,就發現電影院前面圍了很多人,吵吵嚷嚷,她在外面聽了兩嘴,這才走了進來,掃了眼兩手被扣到背後弓着腰的癞皮帽。
癞皮帽認識經理,見她來了頓時大喜,“他進來肯定有貓膩的,你們好好查查啊!”
怕事情鬧大,影響自己,這些公家單位一向都是最會明哲保身的——他得意得簡直忘了自己眼前的窘迫,斜眼睨着蘇林,見他臉色白得像紙,心裡痛快。
但是沒痛快三秒鐘,他臉上的神情,就随着魏經理的話煙消雲散了。
魏經理嚴肅道:“蘇林的确是自己考進來的。”
癞皮帽不可思議,大吼道:“怎麼可能!他肯定是走後門來的,他怎麼可能!”
魏經理沒有看他,對兩位公安同志颔首,道:“周末的招工考試是三十一個裡收八個人,文化考試一場,畫畫考試兩場,試卷都是封存好送到文教局的,你們可以随時取證。蘇林不管哪項考試的成績都是數一數二的,所以才能進我們市第一電影院。”
考試卷子總是不會騙人的。
圍觀群衆們心裡泛的酸味頓時平複了,指着裡面的幾個人竊竊私語。
“這小年輕一看就老老實實的,哪像是會走後門的?”
“我看是這紅袖章的問題,這兩年都少見鬧事的,肯定是他見人家有工作了嫉妒。”
“看着就歪眉斜眼,不像個好人!”
大家雖是嘀咕,但也沒收斂音量,癞皮帽聽了,氣得臉色青紅。
“胡說!你胡說!你們這是故意包庇!我要告你們第一電影院!”他聲音尖得刺耳,魏經理半點都不露怯,瞥他一眼,眼神冷冷的,“你就是告到省委,他也是自己考進來的。”
魏經理說的是真的。
蘇林是靠自己考進來的,至于從誰那兒拿到了面試的名額,那誰知道呢?
聞慈适時質問:“你是哪個單位的?住哪個街道?”
癞皮帽像被捏住了喉嚨的橡皮鴨,一下子閉上了嘴巴,一個字都不肯吐露了。
他不肯說,聞慈冷笑一聲,直接對兩位公安道:“兩位同志你們看看,他工作日擾亂大家工作秩序,還專挑着咱們機關單位紮堆的地方鬧!這肯定是故意的。而且看他這缺德樣兒,以前肯定沒少做過壞事,你們去他的單位——哦,這德性也夠嗆能有工作,你們去他的街道查一查嘛,肯定做過不少壞事!”
聞慈在心裡想,扣帽子誰不會嘛,癞皮帽這麼缺德,那她也可以沒有道德!
兩位公安同志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又覺得很有道理。
他專挑着中午午休的時候,在這一片鬧事,吵得恨不得直接拿個電喇叭了,這不是故意是什麼?于是神情也嚴肅起來,“我們會好好調查的。”
不停掙紮的癞皮帽被押走了,周圍的群衆卻還沒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