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台上那女子将殺豬刀擡起細細打量卻又棄之如履開始,這場戲就處處透着詭谲。
“此豬名貴,得用上等刀配。”
唱詞從她口中唱出的同時,她從發髻上取下一根銀簪,放在燭火上意思意思般燎了兩下。
咚!
一聲鑼響拉開了殺豬的序幕,銀簪随着鑼聲下刺,一股腥臭的鮮血噴出,噴在台上女子的臉上為她上了一層豔麗的妝。
被綁着的豬發出刺耳的悲鳴。
鼓點跟随着悲鳴融入進來,台上那女子聽着鼓點,随着那鼓點越發激進,她雙腳蹬地起跳,身體向後翻轉,借着那刺入豬體内的銀簪在空中擺出一個漂亮的燕式。
銀簪随着她的動作在豬體内碾壓,血液彌漫開來。
咚!
又是一聲鑼響,台上那女子抽出頭上一根金簪,腰腹用力,金簪下刺的同時,她拔出本刺入豬體内的銀簪,翻身落地,鮮血飛濺,如飛流一般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咚咚咚!
鑼聲越來越快,越來越密集,女子用簪子下刺的動作也越來越麻利,她不斷地旋身,一簪一簪又一簪狠狠刺在豬的身上,而她的臉上眼睛裡早已一片通紅,不知是豬血噴濺導緻,還是她已殺紅了眼。
恍惚間,林若草似乎将那豬錯認成了謝景召,仿佛身臨其境地看到了謝景召被殺那日的情形。
鑼聲變成了血滴下的聲音,豬的悲鳴變成了謝景召的痛呼聲,噗呲噗呲噗呲,一根根簪子刺入皮肉的聲音環繞在她耳邊。
林若草閉上眼,仍有自己的思緒開始胡亂地飄,咚,噗呲,咚,噗呲。
一個細小的傷口逐漸在她腦海裡浮現,放大。
橢圓性小孔,創口處不大,大約小指甲蓋一半的大小。
柳文書身上的傷口,當時她還疑惑這麼小的傷口會是什麼東西造成的,現在明确了。
簪子。
她睜開眼,看着台上癫狂的茹霜,她想她明白茹霜為什麼要跑來這裡了。
她要把殺謝景召的過程,演給他母親看。
讓謝二夫人親眼看看,他兒子是怎樣痛苦到死的。
這得有多恨啊。
傷子之身,痛母之心啊。
謝二夫人早已哭成了個淚人,她咒罵着哭喊着恨不得上去親手手撕了那個賤人。
周圍的官眷都面露悲憐地安撫着她。
有人提出讓護衛來将這群戲子趕出去,卻被謝二夫人拒絕了,她狠厲地瞪着台上的茹霜,咬牙切齒:“不,讓她演,我要親眼看看她對我兒究竟做了什麼!”
這是一場對豬(謝景召)的漫長折磨。
明明時間不長,但在場所有人卻都是這樣覺得的。
那豬的身上布滿了血洞,密密麻麻的小傷口,如同芝麻烤餅上的芝麻一般,堆砌在豬的身上。
那豬還在嚎,但氣息比之剛開始已虛弱了不少。
它氣若遊絲,卻還有那麼一口氣。
“千錘百煉,方得肉質鮮美。”
又是一聲唱詞,明明是高亮的女聲,卻硬生生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茹霜緩步輕移,圓場一周後,打開了角落裡的一個壇子,甜膩的蜜香撲鼻而來。
“好蜜配好肉,乃絕佳好菜。”
壇子被搬起,她用力一扔,壇子砸在了豬的身上,蜜汁流出,糊了那豬一身,她拿出刷子仔仔細細地在豬身上刷允蜜汁,緊接着掏出一把刀,在那豬頭人臉上刻下了一行字。
留得清白在人間
林若草眯了眯眼,她拿刀的手是左手。
可之前見她燒紙時慣用手是右手啊。
“工序皆成,該請食客了。”
一個大麻袋被扔上台,茹霜嗔怪地瞪了一眼台下:“太粗魯了,怎麼能這麼對待我們的功臣呢。”
她說着解開了捆繩,密密麻麻的螞蟻爬了出來,他們循着蜜香傳來的方向攀爬,占領,啃食。
“啊!你個賤人!”
台下的謝二夫人再也受不了了,她氣急攻心,在這道咒罵聲後兩眼一翻竟活生生氣暈了過去。
而她身旁的柳夫人捂着胸口,也一副下氣不接上氣的模樣。
謝二夫人派去的婢女帶着衙門的人姗姗來遲,府衙壓着戲台上哈哈大笑的茹霜往下走,和林若草擦肩而過之時,茹霜突然朝她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