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照眠琥珀色的眼珠随着祁硯衡的動作而動,他下墜時将被子也帶了下來。
祁硯衡俯身把被子撿起,随手朝着冉照眠兜頭一抛。
眼前一黑,冉照眠陷進了柔軟的雲中。
他緩緩把被子往下拉,直至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然後就對上了面前祁硯衡的視線。
對方已經交疊着腿坐在了他桌前的椅子裡,目光平靜地看着他。
他坐在椅子上時的身位比冉照眠更低,看他的時候需要微擡頭。
可整個人卻全無弱勢之态。
不管是五官還是氣質,攻擊性都十足,目光帶着探究。
“你可真行,每天一個小節目。”
他從衛生間洗漱好一出來,就看到人往下掉,整個人立馬清醒,一般心髒還真承受不住。
冉照眠:“……”
剛剛折騰了一番,冉照眠覺得自己身上有些熱,他揪起身旁的一撮被角擦了擦額角的汗,努力鎮定道:
“謝謝學長啊,是我大意了。”
冉照眠以前初中高中都是走讀,這還是第一次住宿舍的床。
他知道自己睡覺習慣不太好,家裡2米的大床都能往地上掉,這1.1米的床完全防範不住他。
冉照眠看着面前的祁硯衡,青年很輕地甩了一下手。
他猶豫了一下,問道:“受傷了嗎?”
他骨架小,其實不太重,但再怎麼說也是男生。
祁硯衡撩起眼睑看向冉照眠。
對方正盤腿坐在桌子上,身邊堆着柔軟的被子,手裡還緊攥着一小撮,像是沒有安全感地牽着人的衣角姿态般。
祁硯衡隻是感覺手上還沾染着這人身上的熱氣,很奇怪。
對方睡了一晚上,像是從蒸籠裡出來一般。
整個人都被蒸軟了、蒸化了,身上熱乎乎軟綿綿的。
他像是接住了一團白皙柔軟的雲。
祁硯衡搖了搖頭:“沒事。”
他隻是想到,以前也不是沒有抱過。
幼崽期的冉照眠更小更軟。
當時6歲的冉照眠眼睛意外受了點小傷,那陣子不能見強光,視線是模糊不清的,臉上戴着一副小墨鏡。
祁硯衡牽着他下樓梯的時候,或許是看不見沒有安全感,對方不肯走,朝着他伸出胳膊仰臉道:“哥哥,可以抱我下去嗎?love you love you~”
“……”祁硯衡拍了下他的手背,“抱不動,我隻有8歲。”
小眠眠失落地捧着手:“小孩子啊。”
被一個更小的幼崽評價為小孩子,祁硯衡覺得很難評,但在人的軟磨硬泡下,最終還是妥協。
他像拔蘿蔔般把人抱了起來,但也就抱了一會兒,他嫌這樣累,最後背着人走的。
想到這裡,他看了眼還坐在桌上的冉照眠,他像是一尊玉做的,顯得無比乖巧。
乖巧到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裡,整出了一副大鬧天宮的架勢。
祁硯衡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于是也真的笑了出來。
周旭東曾問他:“你第一次見眠眠的時候,說對這類型無感,所以‘這類型’是什麼類型?”
其實祁硯衡那時候隻是随口一說。
他沒有喜歡過人,自然也沒有所謂的理想型。
但确實有下意識會避開的類型——
“單純無害、純良簡單,和社會接觸太少、被保護在溫室裡的小少爺吧。”
也沒有什麼特别的原因,隻是在追他的那些人中,這種類型是最難纏的。
歡場裡的人就算被他拒絕了有所不甘,但大多也能平和接受,因為他們本就隻是抱着玩玩的目的。
但過于單純的人往往有一股天真的偏執,覺得努力就會獲得回報,帶着對電視劇小說式愛情的幻想。
他們的經曆太少,被拒絕後的承受能力差。
也好像會更容易過度解讀他的言語行為,從而生出錯覺遐思。
——盡管祁硯衡多次自省,确認從未有過越界,甚至隻是維持基本的社交禮儀。
雖然不是所有人都這樣,但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他一般對這類型的人會更疏離些。
久而久之,就成了他口中的“無感”。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冉照眠都會是他要格外保持距離的人群裡。
但對方的一舉一動都帶着當年的影子,祁硯衡很難不把他當做一個小孩子看待。
以緻他的态度也很難冷硬下來,對此他也頗感無奈。
冉照眠一呆。
這個笑什麼意思?
祁硯衡也沒解釋,沒親密到為對方的不注意而生氣的程度,也不是可以反複叮囑關心的關系。
好像沒有什麼好說的,于是他隻是彎腰撿起地上斷掉的欄杆放到冉照眠身邊:“下次小心。”
然後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冉照眠裹在被子裡的身體一軟,直接靠在了身後的牆上。
要是現在能躺,他都能躺直成一塊闆闆,直接被送走的那種。
他想,剛剛祁硯衡一定是被他蠢笑了。
他從床上往下掉的姿勢醜不醜?笨不笨?
貓都能後空翻,他怎麼不會?!!翻着落地會不會顯得靈活聰明些?
冉照眠反複地複盤當時的場景,橫想豎想,不管從哪個角度想,都覺得自己應該是已經沒有形象可言。
嗚嗚嗚完了。
冉照眠不自覺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後腰,感覺那裡在發燙。
他突然更想追人了,他很喜歡那個抱抱,也喜歡他的氣息。
他會想起,多年前所經曆的那場安全感啟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