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很快到來。
如果說,之前軍訓上的吉他表演,更多是讓冉照眠在同級中大放光彩。
那麼這次的新生晚會是面對全校,甚至很多表演都會放上學校官網以及一些社交平台上,以展示校園風貌進行宣傳。
冉照眠一時間風頭無量,甚至微信企鵝等聯系方式都被頻繁騷擾。
祁硯衡倚在桌邊,看着冉照眠窩在椅子裡處理着那些信息。
對方表演時那幾縷乖張的紅色發絲是一次性挑染,洗掉後幹幹淨淨,現在又是滿頭烏壓壓的黑發,于是隻餘下了乖。
可這人正神色平靜,手指飛快地點着新朋友申請添加那一列,熟練地篩選着真有事需要找他的人。
看了一會兒,祁硯衡緩緩開口道:“挺熟練嘛。”
并沒有因為引起了廣泛的關注而無措,最近格外熱烈的蜂擁也沒有對他的心态造成任何影響。
大概率從小都是在這樣備受關注的模式下長大的。
所以越是這樣,祁硯衡越是想不通,他不理解。
冉照眠意會到對方未盡的話語,回道:“但追人是頭一遭。”
這話沒有撒謊。
邊說着,他邊将手機擱在桌面上,雙手放在膝蓋上,像是乖學生的姿态。
“我處理完了,你可以開始了!”
周旭東和趙澤都出了門。
現在整個寝室裡隻有他們倆。
“行,我随便說說。”祁硯衡挑了一下眉:“你随便聽聽就行。”
冉照眠點點頭。
祁硯衡的聲音很平靜:“被追求者和追求者,某種程度上來說,有點像甲方和乙方。”
“你說你沒追過人,沒有經驗。”祁硯衡垂下眼睑看向他,“但你曾經一直是甲方。”
“可以想想你被追時的感受,以此來揣測你所追之人的想法和心情。”
這就是為什麼,很多受歡迎的人同樣擅長追人。
“就像我和你說,現階段不要纏着關屹。”祁硯衡認真道,“你應該有過被人死纏爛打的感受,你當時有多無奈,關屹現在就有多煩惱。”
“所以,在對方對你沒有好感前,死纏爛打、頻繁刷臉隻會起到反作用。”
冉照眠舉手:“那我們完全不見面怎麼推進關系?”
“他現在不想見你,你就先少出現在他面前,減少惡感。”
“現階段最簡單直接的,讓他以為你已經不喜歡他了。”
“喜歡是靠吸引,而不是以對方喜不喜歡自己為衡量标準。”祁硯衡解釋道,“關屹以為你已經放棄,反而能讓他脫下有色眼鏡,看見真正的你。”
冉照眠想了想,可祁硯衡本來就不讨厭他,這一步好像可以直接跳過。
“那不讨厭我之後呢?”冉照眠追問道,“我們可以見面了?可以有接觸了?”
“可以。”祁硯衡強調道,“但這一階段,絕對不能是你發起的見面和接觸。”
“準确來說,就算是你計劃和他接觸,也不能被他知道你是故意的。”
“對警惕性本來就高的人來說,你再像之前那樣頻繁地主動湊上去,他隻會以為你故态複萌、重蹈覆轍。”
祁硯衡拿出手機,一邊回複着消息,一邊漫不經心道:
“你得是無辜的,你最好也是‘被迫’的,就比如……某節課你們必須得一起上,規則讓你們不得不有接觸,怪不得你。”
“當然,能讓對方不得不主動對你發出邀請,還得承你的情,就是你的本事。”
冉照眠正準備說什麼,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等我一下,我接個電話。”
“喂,井川學長?”
戶外運動社團有兩個副社長,井川是其中之一。
祁硯衡去倒了一杯水,回來的時候就聽到冉照眠“嗯嗯”應了幾聲,然後聽那邊說了些什麼,最後挂了電話。
冉照眠仰頭看着他,開口道:“井川學長讓我跟你介紹下這一屆第一次社團活動的策劃,然後邀請你參加。”
祁硯衡輕輕應了一聲:“現在,我們有接觸了。”
冉照眠直接被這幾個字硬控幾秒,宕機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剛剛是對方在演示。
“井川學長他……”
祁硯衡平和道:“他剛給我發消息,邀請我參加活動,我隻是說想了解一下策劃詳情,我有做什麼嗎?”
語氣似是真心地詢問。
“我沒讓井川幫忙,他沒故意撮合,而你恰好負責這個闆塊,好巧。”
“或者用人們更喜歡的浪漫說法,命運。”
“——盡管我早就在群裡看到過,負責做策劃的人是你。”
冉照眠:“!”
哦?
有意思有意思!
他前傾了一下身子,興沖沖地開口:“但這樣不會起反效果嗎?有種被迫的感覺。”
“比如,我本來就讨厭你,但不得不來和你接觸,那我多憋屈啊。”
祁硯衡開口道:“可我原本也沒找你,我有什麼錯?”
他耐心解釋:“就算做策劃的成員不是你,井川邀請我的時候,我也會問詳細計劃是什麼。”
“如果井川邀請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一個人,你仍需要去向對方詳細講解介紹。”
“這是個必經流程,不影響問題的本質,我沒有利用身份便利創造新規則,也沒有強行改變規則。”
“我隻是抓住了機會,順應了規則。”
“反倒是你,在其位盡其職,這塊内容歸你負責,你能平和地向其他人講解策劃、邀請對方。”
“哦,到我這裡就是被迫了?在我什麼都沒做的前提下,心生埋怨公私不分,那是你的問題。”
祁硯衡拖着聲音道:“要是關屹真這樣對你,那這人你得再好好考慮一下。”
冉照眠:“……”
祁硯衡站直了身子:“還有,沒跟你瞎說,我真要看你的策劃。”
冉照眠:“……”
怎麼突然就随堂測驗了?還是其他科目的測驗!
他甕聲甕氣的“哦”了一聲,打開電腦文檔。
祁硯衡拖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在了他身邊,接過鼠标向下滑動着文檔。
流程他已經很熟悉,所以浏覽的速度也很快。
冉照眠的安排很合理,天氣逐漸冷了下來,對方選取了一個成熟的冬季露營基地。
大到天氣觀測、設備攜帶,小到各種極端情況,盡數納入考量。
祁硯衡緩緩開口道:“确認一下室外衛生間的數量和位置,如果離木屋比較遠,夜裡盡量避免成員單獨過去。”
“放煙花,和管轄區溝通過嗎?如果允許,記得留下負責人的簽字同意或錄音證明、聊天記錄。”
冉照眠抽出筆記本,快速地記錄着。
他以為自己已經夠細節了,結果到最後還是零零散散記了不少。
祁硯衡到底經驗豐富,熟練得多。
“運動裝備這裡,我們有長期合作的贊助商,去問關屹,讓他聯系看看。”說到這裡,祁硯衡強調道,“群裡問,不許私聊。”
冉照眠:“……”
他忙不疊點頭,然後吭哧吭哧埋頭動筆。
到最後,身旁人的聲音停止,冉照眠偏頭看向他:“沒有了嗎?”
“還有最後一點。”祁硯衡松開鼠标,和他對上視線。
“對我的‘讨厭’會少點嗎?哪怕隻有一點點。”
冉照眠一愣,隻感覺腦子裡的泡泡一個個炸開了,迸濺出彌漫的水汽。
他本來就不是個愣頭青,立馬就get到了對方的意思。
——所謂的演示還沒有結束。
剛剛對方通過井川借機向他舉例,怎麼更好地創造接觸的機會。
冉照眠故意說,如果他很讨厭他,很抗拒這個接觸怎麼辦?
現在對方給出了答案。
如果他真的讨厭祁硯衡,那麼得知要和對方交流時,他會非常不情願,他的期望值會很低。
可在實際的接觸中,對方無任何越界行為,隻是公事公辦。
甚至給予了他策劃上的建議,高效簡潔地解決了問題。
這種時候真的很難生出惡感,期待已經足夠低時,任何超出這部分的都足以讓人感到驚喜,說不定還會印象扭轉。
甚至每一方都達到了目的。
對井川來說,作為負責人他得到了一個更好的策劃案,不用再花費精力過多修改。
對冉照眠而言,他更好地完成了任務,盡到了職責,得到了賞識。
至于祁硯衡,他得到了一個接觸的機會,成功緩和關系。
如果這個場景真實存在,冉照眠一定會心軟一瞬。
我靠!!
但他還是故意道:“如果我說一點都沒有呢?”
祁硯衡認真地想了想,抱着研究學術課題般的态度平靜分析道:
“理解,根深蒂固的印象無法靠一兩次的行為來徹底扭轉。”
“但按照常理來說,我傳遞了善意,提供了幫助,整個過程中,你是明面上的最大得利者。”
“一般這種情況,至少會有一瞬間,會覺得此刻‘讨厭我’良心上過不去,加上事情解決了心情應該不錯,負面情緒少,讨厭應該也會少些。”
冉照眠看着他的側臉,聽到這些話,蓦地沒忍住笑了。
“學長,剛才整個過程,你覺得你隻是傳遞善意、提供了幫助嗎?”
今天兩人的談話中,祁硯衡第一次出現一絲不解。
冉照眠拿着筆的手無意識地亂動了幾下,在白紙上劃下一些無意義的線條。
他收回目光,帶着笑意道:“我還覺得你挺帥的。”
“……”祁硯衡目光落向他,“僅僅是因為提供了一些簡單的科普和經驗?很多人都能做到。”
一時間,他隻覺得眼前一黑,天也有點塌。
這不會就是對方戀愛腦的原因吧?這麼輕易就對一種平常的行為加以光環?
這作為魅力點,說出去他都覺得寒碜。
“我不是這個意思。”冉照眠強調道,“剛剛那個演示案例不具有普遍性,學長你這樣的人使才有用,所以我隻覺得你特别帥。”
祁硯衡解釋道:“這種提供情緒價值、改善關系的方式任何人都可以用,不需要特别高級的‘皮膚’。”
冉照眠沒忍住笑了半晌,很好,倒是非常帥而自知。
他朝着人擺了擺手指:“和好不好看沒有關系。”
“事實上,大多數人想用這招,目的性會顯得很強,比如,會很容易高談闊論,很想秀,而心裡卻在想……‘看哥懂得多吧,這還不迷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