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不因爹爹的死怨恨姐姐,不跟姐姐争吵,那麼是不是今天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她就不會失去唯一的親人。
“這是在做什麼。”
突然,一隻皂邊烏靴映入眼簾。
有人輕輕地問。
崔湛不知何時回來的。青年一襲紅色朝服,身姿筆挺,面容英俊。他并未理會院内一片狼藉,眸子冷淡地望着公主。
公主臉上有慌亂一閃而過,她沉默片刻,突然轉身,揚手給了護衛一個耳光。
清脆的一聲“啪”,回蕩在每一個人的耳畔。
公主聲音愠怒:“誰讓你動手的。你看,都惹蘭時哥哥不高興了。”
守衛慌忙跪在地上:“奴死罪。”
公主這才轉過身,愧疚地對崔湛說道:
“蘭時哥哥,您千萬别怪枝枝呀,枝枝也不知道這個奴才這麼不懂事,竟然出手傷了蘭時哥哥的人。”
大邺公主,姓謝名枝。
崔湛并不理會,輕微側了側臉,“衛绶。”
一道黑影閃過,迅猛如電。
隻聽見那侍衛發出凄厲的一聲痛呼,猛然跪倒在地,抱着右腿呻.吟不止,那隻腿,正是剛剛踹向茯苓心口的那條腿,此刻筋骨斷裂,怕是從此就廢了。
公主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她根本沒有看清衛绶是怎麼動作的,更沒想到崔湛竟然為了一個妾室,動她的人?!
她終于緩慢收起了臉上的笑,精心妝扮過的眼睛微眯,嬌聲道:“少師大人,你雖然深受父皇器重,但你不要忘了,本宮可是當朝唯一的公主,是你的君,你這般,乃是以下犯上,就不怕本宮告訴父皇,讓父皇治你的罪?”
崔湛淡淡道:“公主請便。”
公主最讨厭他這副處變不驚的樣子,卻也做夢都想看到他臣服在自己面前。
至于那個侍妾……
她随意看了一眼,并不放在心上,隻要人還在宮裡,她有的是手段讓人消失。
她惱恨的是崔湛對她的态度,非得去向父皇告上一狀不可。
遂輕哼一聲,扭身喚來人手架着護衛,滿臉怒火地離開了。
……
茯苓被妙娘攙扶起來,手撐着膝蓋,胸膛火辣辣的。
她口角絲紅,渾身骨頭都像是散了架。
“你這回,還真是死裡逃生!”
妙娘一臉後怕,低聲道:“你不知道,這位公主脾氣大得很!被她盯上的幾乎沒一個有好下場。當初少師殿試奪桂時,便曾揚言,此生非少師不嫁……今日你被她記恨上了,往後隻怕是不好過了。”
茯苓卻低着頭,極小聲地說:“妙娘。我終于知道你說的雲泥之别,是什麼意思了。”
妙娘一愣,突然覺得她身上有些東西不太一樣了。
隻見少女眉眼低垂,臉色蒼白極了,與平日裡看似沒有什麼變化,但那種懵懂和青澀竟都褪去不少。
她拂開妙娘的攙扶,剛剛走出半步,身子卻猛地一晃,眼看就要倒在地上,一雙手卻穩穩接住了她。
“公子。”
落進那人冰涼的懷中,茯苓眼睛微弱地睜開一線,不知從哪裡來了氣力,緊緊抓住他的衣袖,隻因想起他今日說過,會有姐姐的消息。
她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啞着聲音問道:
“我姐姐……當真死于公主之手?”
崔湛垂着長睫,眸底一縷異色劃過,幽涼如夜。
半晌,他“嗯”了一聲。
茯苓眼前驟然一黑,這一回,是真的昏死了過去。
……
胸口隐隐的疼痛提醒着她,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茯苓面對着牆壁躺在榻上,手中緊緊攥着那截指骨,眼淚大滴大滴地滑出眼眶。一顆心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擰緊,疼得滴血。
阿爹死了。姐姐走了。
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如今在這個世上,她舉目無親,再也沒有依靠了。
身旁,腳步聲不緊不慢地傳來。
熟悉的香氣鑽入鼻尖,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摁在她的肩上。
茯苓沒有回頭。
嘗試着深呼吸,不停地忍耐,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她,“求你了……”
“讓我一個人靜靜。”
腦海之中,出現知秋躺在血泊裡的那一幕,隻不過突然幻化變作了姐姐的臉。姐姐也是那樣,被這些高高在上的權貴,一棍又一棍,活活打死的麼?
茯苓一直在顫抖,胃痛到抽搐,整個人蜷着哭泣不止。
卻被崔湛用力扳了過來,垂眸仔細地查看。她身上很冷,不複初遇時候的暖意,就連滿臉的淚,摸上去也是格外冰涼的。
崔湛并不喜歡,甚至心生厭煩。
但他指腹擦過她泛紅的眼尾,突然笑了。
“茯苓。”他頭一回這樣喚她名字。唇角劃過弧度,說不出的缱绻和親昵。
他低下頭來,與她貼面,唇像冰涼的刀片,輕擦過她耳畔:
“想不想殺了公主?”
茯苓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
淚眼朦胧中,她驚愕地看着他,卻見他的表情再正常不過,像是在說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
“殺了她,用她的血,來給你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