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橫亘天際,如一條璀璨的光帶,照着月影下正在玩鬧父女倆人……
“大叔……布娃娃都讓你弄髒了。你快去給我的娃娃洗澡,必須洗得幹幹淨淨的才行!”三歲的蒽兒眼睛瞪得圓圓的,撅着小嘴怒視着身旁陪她玩過家家的男人。
那男人輕蹙了一下眉頭,嘴角卻微微上揚着……手裡拿了一個棉花做的娃娃左右看看……“你這東西也不髒啊,憑什麼讓你爹給它洗澡?本來就是一假人……被你整得跟真人真事兒一樣……”
“不許說我的娃娃是假人!要是我的娃娃是假的,那大叔你也是假的!”蒽兒雙臂抱在胸前,故意扭過頭去不理他。
“說說看,你爹我為何是假的?”男人故作生氣,但語氣卻是無比溫柔。
蒽兒抱着娃娃剛要坐在地上……被男人像提溜小雞崽似的提了起來,故作嚴肅道:“誰讓你随便坐的,不知道地闆是冷的?”
“反正你是假人,蒽兒為何要聽一個假人講話?”
男人自己坐在地上,然後把蒽兒拉到自己腿上坐着,半抱着她……“還沒回答你爹的話,本官堂堂一國太尉,為何是假的?”
蒽兒哼了一聲,“因為我娘親她不喜歡你呀!”
“胡說!你爹我位高權重,富可敵國!跺下腳就能讓整個羽離震三震!何況相貌又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傥……任哪個女人見了,不傾心于我?”
蒽兒倚在他懷裡,手裡拿着布娃娃,自言自語道:“你再好也比不過澈王殿下。人家才是陌上公子世無雙……”
“小小年紀,詞兒倒是不少。喂!你什麼審美?我好歹是你爹,說話怎麼總向着外人?”
蒽兒眨着眼睛看着他,質問的語氣:“是嗎?真的是嗎?蒽兒怎麼不知太尉大人是我爹爹?”
“你娘親可是皇上親自指婚給我的!要不要把聖旨拿給你看?”說着就要抱着她起身……
蒽兒搖搖手,“不必了。我又認不全字。但是你跟娘親兩個人寫的和離書我倒是看到過。你們的婚姻是假的,隻是為了應付皇上和外人看的。所以我說大叔是個假人。難道不是嗎?”
周渠一時被小孩子怼到沒話說……隻好妥協。他拿過蒽兒手裡的布娃娃,安排兩旁的侍女道:“你們都去幫小郡主把娃娃洗幹淨。”
偌大的宮殿内,侍女和侍衛紛紛跪了一地,皆異口同聲回道:“謹遵太尉大人令……”
誰料蒽兒搖搖頭,拒絕道:“蒽兒不要旁人幫忙,蒽兒隻要大叔給娃娃洗。”
“笑話!本官哪裡幹過這種粗活?給一小屁孩兒洗布娃娃豈不叫人笑死?是你的娃娃瘋了還是本官瘋了?不洗。”周渠把娃娃随手扔到地上。
蒽兒委屈地嘴巴一扁,“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娘親回來我要跟她說,大叔欺負我,還兇我……”
“喂,你别冤枉我!我隻是兇你的布娃娃,可沒兇你……”見真娃娃哭了,周渠也慌了,趕緊把丢掉的娃娃撿起來,用力拍了兩下……“好了别哭了拖油瓶,你看這不都好好的麼?沒斷胳膊也沒斷腿……”
蒽兒根本不聽他解釋,哭得更大聲了……
“好好好!我洗,我洗還不行麼?别哭了……”說完一手抱起蒽兒,一手拿着娃娃走到殿外的水池邊。
蒽兒的哭聲漸漸停止,擦了擦眼淚,趴在他的背上開始說教起來……“先給娃娃洗個臉,因為剛才她被壞大叔摔到地上了。”
“我沒摔它,隻是扔了它一下……”周渠剛想解釋,轉頭看見蒽兒那委屈巴巴的模樣,立刻繳械投降:“爹爹隻是輕輕摔了它一下而已。”
“那大叔跟她道歉了嗎?”
“本官瘋了吧,跟個布偶道歉!”
“蒽兒的娃娃不是布偶,她是有生命的。”
“對不起,有生命的布偶。”周渠隻好沒脾氣的照做。
“你再給娃娃洗洗手……”
這可把周渠難為住了。這個棉花娃娃隻被縫了簡單的軀幹和四肢,那裡有手???
“來,你的手也髒兮兮了,爹爹也給你洗洗……”周渠把她從肩上放下來,蹲在她面前,仔細給蒽兒搓着小手……
“要是大叔這般細心對待我娘親,那娘親就不會那麼讨厭大叔了。”蒽兒靜悠悠地說。
周渠幫她把手擦幹淨,表情突然有些落寞……“那也沒用。她心裡從來就沒有過我的位置。心心念念的人也隻有她的澈王一個。”
“換做是我,我也隻會傾心澈王殿下。大叔要是個女人,也喜歡澈王殿下對不對?”
“一派胡言!我要是女人,守空房一輩子也不會喜歡他!”
“但是澈王殿下是你的哥哥呀,蒽兒就沒有兄弟姐妹……大叔還不好好珍惜着?”
“洗完了,不洗了。回殿!”周渠把渾身吸滿水的棉花娃娃用力擰了擰,又拿在手上使勁拍了拍……
蒽兒見自己心愛的娃娃一下子變得皺巴巴的,眼睛裡又突然噙滿了委屈的眼淚……
周渠管不了那麼多,一把将蒽兒抱在懷裡,讓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安撫着:“爹爹跟你保證,等明天太陽一出來,你的娃娃就滿血複活了!”
許是方才哭累了,蒽兒安安靜靜地靠在周渠肩膀上……小聲說着:“你與我娘親和離了又能如何,可以把她再追回來啊……雖然我還是喜歡澈王殿下多一點,但如果是你,也可以。”
盡管平日裡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性子,但是在蒽兒說出“是你,也可以。”這句話時,眼眶突然紅了。
月朗星稀,周渠哄睡了蒽兒,便一人坐在大殿的石階上獨自飲酒。望着杯中搖晃的酒液,眼底滿是旁人難察的落寞……他仰頭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滑過咽喉,卻暖不了他那顆浸在孤獨裡的心。
夜風冷冽,吹起他的衣擺,他就這樣一杯接一杯地飲着……盡管太醫百般忠告他,以他的身體狀況絕不可宿飲烈酒。他卻早已把生死置在了身外。
他曾抗旨和她的婚姻,也曾惡毒嘲笑過她,更曾在她徘徊在生死邊緣時推她下深淵,甚至想過親手殺了她……
周渠……你真他媽的混蛋!他狠狠地将酒杯摔到地上,杯體瞬間被摔得四分五裂……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哪怕命都不要了,他也不會把心愛的女人親手推到别的男人懷裡去。
“向南循……你回來好不好?好想你……”周渠整個躺在石階上,眼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三個月前……
六月的廣江市酷暑難耐,太陽火熱炙烤大地,萬物都似被曬蔫兒了一般。
剛從第一附院急診科下班的伊澄,頂着烈日,拖着一身疲憊往食堂走去。
一連加了三天大夜班,好不容易才終于有了個午休時間。她一邊走一邊用手捶打着肩膀……半合着眼,似乎這樣就可以遮住一切正午的炙烤。拖着如此疲憊的身軀,模樣卻活脫像個小孩子一般,嘴巴裡含着從小賣鋪買來的棒冰,俨然一副高中生的可愛模樣。不過這個看似普通的22歲女生,卻是院史在檔中年紀最小的副主任醫師兼醫學院的博導。最神奇還不止是她精湛的醫術,更是從她入職到現在,隻要是她接手的病患,無論當時情況有多糟糕,全部轉危為安。
院長開會不止一次提議:完全可以考慮把醫院原有的圖标logo改成伊主任的形象!
伊澄直接驚到蹭的一下站起來!連忙擺手,“不行,不行!我年紀小肯定鎮不住!”
盡管伊澄年紀小,醫院的領導同事和病人家屬,沒有不敬重她的。因為都清楚隻要有她在,整個廣江市的百姓都會平安健康。
事業上順風順水,卻換不來生活裡的一帆風順。
伊澄十九歲那年就有了女兒,準确來說是外甥女。但她從來都認定三歲的蒽兒就是自己女兒。蒽兒是姐姐伊芷未婚先孕的孩子,自從渣男知道姐姐懷孕後,就徹底消失了。
萬念俱灰下,姐姐抛下了年幼的女兒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姐姐的意外離世,抽掉了伊澄的所有。她急救成功了那麼多人……唯一的親人卻在她的懷裡抱憾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