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塊沉重的黑布,沉甸甸地壓在伊澄的心頭。雕花的檀木桌上,酒壺與酒杯淩亂地擺放着,宛如她此刻雜亂無章的心。她舉起酒杯,烈酒在杯中搖晃,映着那昏黃搖曳的燭火,仿若她破碎的夢。仰頭,辛辣的酒液灌入喉中,傳來一陣難忍的刺痛,可這痛又怎比得上她的心中之殇!每一口酒都在試圖淹沒從心底不斷湧來的潰傷……
夜漸深,酒壺空了又滿,滿了又空。
伊澄的眼神漸漸迷離,她低笑,想起在校園裡跟陸焱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冬季北方的校園寒風刺骨,為了等她下課,陸焱能抱着午餐在雪地裡呆呆站上兩個小時。他曾不止一次對她說,不論春夏還是寒冬酷暑,他都願意等她一輩子!如今想來真是諷刺得要命!為了錢,為了不被孩子所拖累,他居然可以放火殺人……原來這麼多年來,陪在身邊的人一直是個惡魔!
她機械地将酒杯送到嘴邊,任酒水灑在衣衫上,留下一片片深色的印記,借着跟眼淚混在一起……
窗外的風聲嗚咽着,冷冷的月光透過窗棂落在桌上“向南循”三個字上……她側頭趴在桌子上,用手指輕輕重複着字迹的筆畫……喃喃自語着:“向南循……向南循……不是我幫你,而是你幫了我。幫我認清了那個惡魔……”
這一世,她不再是急診科的主任醫生,也不再是未來的陸太太,而是落魄侯府的嫡女,名為向南循。
她扶着桌子走到熟睡的蒽兒旁邊,輕輕撫着她額前微微濕潤的頭發……這已足夠萬幸,幸而蒽兒逃脫了陸焱的魔爪,幸而跟着自己一同來到了這裡。
自己的以後,有蒽兒一個就足夠。
圓形餐桌上,蒽兒拿來的紅薯已經涼了,向南循拿起一個剛要吃,突然感覺不對……縱使她喝了酒,這種感覺也無比清晰。她把紅薯拿近了看,居然能透視看見紅薯内部結構,絲瓤分明,不活瓤居然是黑的……有毒!她趕緊去查看睡着的蒽兒,“蒽兒乖,快醒醒!蒽兒,醒醒!”
蒽兒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用小手搓了搓,奶聲奶氣問:“娘親,是天亮了嗎?”
“你快告訴娘親,這個紅薯你到底有沒有吃?”
“我沒舍得吃,是專門拿來給額娘的。”
向南循長舒一口氣!“謝天謝地,你吓死額娘了……”
“額娘,這個紅薯有什麼不對嗎?是外祖母拿來給蒽兒的……”
不用猜,向南循也知道是那對母女。
她囑咐女兒,以後不論是用還是吃的東西,都要問過她才可以。蒽兒懂事地點點頭……看着母親臉上未幹的淚痕和哭腫的眼睛,便輕聲安慰道:“娘親應該感到開心才是啊,要不是我們兩個一起來到這裡,肯定都會被大火燒死。陸叔叔他原本就不喜歡蒽兒,蒽兒都知道。但是額娘喜歡他,那麼蒽兒也要跟着額娘喜歡他……”蒽兒越是這樣說,向南循的心裡就越疼!原來蒽兒同自己的原身一樣,每天都在委曲求全,而自己卻像個傻瓜隻知道工作,連對方是人是魔都認不清!
“對不起蒽兒,求你原諒。是額娘沒有照顧好你,對不起……”
“額娘不哭!”蒽兒用小手摸了摸向南循的臉,“哭花了臉明天還怎麼嫁人呢?”
向南循這才記起自己明天有婚約在身……她和蒽兒躺在床上,蓋着一床被子,然後問蒽兒:“明天敢不敢跟娘親來一次挑戰?”
“什麼挑戰?蒽兒保證全都聽額娘的!”蒽兒舉高雙手,小孩子身上的稚氣尤其可愛。
“逃婚。”向南循說出了兩個字。
蒽兒似懂非懂地努着嘴,然後搖搖頭:“蒽兒不懂。”
“額娘問你,你想不想額娘嫁人呢?”向南循問。
蒽兒沒有着急回答,而是故作深沉地思考了一會兒,說:“如果額娘要嫁的是白天我們遇見的那個大哥哥,蒽兒肯定同意!”
向南循不置可否地一笑,心想這孩子也是個顔控,隻要對方長得帥怎樣都是好的。
見母親沒有接話,像個小大人一般說道:“蒽兒聽府中的人說,額娘要嫁的這個人除了有錢,啥都沒有了。而且脾氣也很糟糕,家裡早就娶了十幾個女人做老婆,試問這樣的人還怎麼能配得上額娘呢?”
“所以額娘才要逃出去啊……”
“不行,不行。”蒽兒搖搖手:“抗旨可是要殺頭的。就算額娘不怕,蒽兒也害怕。蒽兒剛剛從大火裡活過來,可不能馬上就死翹翹了。”
向南循剛剛還疼痛不已的殇,不知不覺被女兒軟糯的話融化着,身邊有這樣可愛無敵的女兒,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呢。
這時,蘇蘭姑姑和女兒蘇如沁拿着喜服和首飾走了進來。說是要給郡主梳妝打扮,準備明日的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