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紅燭已滅,被驅走的鬼嬰們試探着扒拉住賈想的鞋跟。
身後的怪物四肢像八爪魚似的糾纏住賈想的身軀,死活扯不下來。
喉結處的紅印越發灼熱,賈想雙眼視物逐漸渙散。
完了。
賈想膽寒。
他并不畏懼死亡,這幾個月的光景是他賺的,隻是賈想未曾想,他會以比心梗還要惡心的死法離去。
祝千齡怎麼辦?
賈想憂慮地想。
會有人頂替公子想的軀殼嗎?
會不會像雷青和陳樂行那樣,強迫祝千齡呢?
如果這副軀殼真的換了芯,祝千齡能分辨出他和别人嗎?
賈想眨了一下眼,眼前的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唯能見鬼嬰們在暗色中若隐若現的青白面容。
他不想死。
蓦然,在賈想的指尖,一顆火苗“噼啪”竄了出來。
直接跟你們爆了。
賈想不死不休地想,心中快意肆然。
他一點點碾碎左手的靈脈,破碎的脈象中,靈氣噴湧而出,融入火苗中。
火苗爆裂而起。
火花跳在鬼嬰的身上,鬼嬰們發出此起彼伏的慘叫聲,火舌順着樓梯向上攀爬,橙紅色光芒瞬間就照亮了整間吊腳樓。
鬼嬰的哀嚎聲,火焰的咆哮聲,木頭的爆裂聲。
喧鬧而又華麗。
陳樂行沾了火後滾落在地,灼灼火光中,高聲尖叫着,口中不斷溢出白沫,最後吐出一顆肉色的球。
那顆球表面分布着暗紫色的線條,還朝氣蓬勃地跳動着,被火一燒,亂蹦着滾下樓。
最後化為了一攤白沫。
白沫落在樓梯上,融化成一灘乳白色的黏液,濕哒哒地拉着絲。
火舌在黏液上舞動。
陳樂行虛弱地跪倒在地,喃喃:“不可……山中縱火……”
現代人刻在骨子裡的遵紀守法。
賈想安心了,他架起陳樂行,安撫:“放心,我會滅火。”
火勢迅速蔓延。
賈想決心離開吊腳樓,他問道:“你知道祝千齡怎麼了嗎?”
陳樂行迷迷糊糊地回應:“公子不是一直守着他嗎?”
“守?”賈想咬唇,疑雲越積越重,沉甸甸地壓迫着他。
“千齡傷勢嚴重,服下太歲不見好轉,”陳樂行說話越來越順,意識逐漸清醒,“公子杜絕他人照料,獨身照顧千齡。”
在林中受到鬼嬰襲擊重傷的人,恢複成了祝千齡。
賈想一時不知自己是否在做夢:“其他人呢?”
“傀嘉與車禾二人在另一座吊腳樓,咎仙子半夜離去,我欲阻她,卻遇見金蚊子,中了套……”
二人相互攙扶着,被稱作金蚊子的鬼嬰們在火舌的玩弄下融化成了乳白色的油脂,木牆被火燒得咯吱作響。
油脂溢出一股股香氛,氣味濃厚,似曾相識。
滔滔濃煙中,賈想的嗅覺捕捉到了熟悉的滋味。
油脂被火燒出的香味,像極了祝千齡手中那一碗菌湯的味道。
賈想數不清自己來到此地後腸胃受了多少折磨,但他至少确定一件事——太歲絕不可能是單純的菌類。
說不定,這些被稱為金蚊子的鬼嬰,就是太歲本身。
如蚊子一般無孔不入,見到人就要往上啃一口,金蚊子這名兒比太歲還要襯鬼嬰。
賈想的左手靈脈盡斷,才耗住了這群金魚屎一樣的金蚊子,若是祝千齡該怎麼辦?
“陳仙長,不知你追趕咎仙子時,可有發現什麼異常?例如我這座吊腳樓是否有人出入,帶走了……”
“公子,您為何如此關切千齡呢?”
賈想摸着門把的手一頓。
陳樂行眼睛半合,分辨不清神色。
涼風從門縫中鑽進來,吹走了些許火焰帶來的悶熱。
賈想壓着自己冷靜下來,找回公子想冷嘲熱諷的口吻:“我關切?”
“但凡你被種下血奴印,你能比我更不關切嗎?”
賈想嗤笑一聲,推開了木門。
陳樂行挪開目光,歉道:“是屬下冒昧,妄自……”
他的話頭戛然而止。
吊腳樓外,夜風襲人,檐角銅鈴輕搖。
每一座吊腳樓的大門都敞開了。
窄小的門後,一個個瘦長的人影矗立着,他們半邊身子沐浴在月光之下,膚色慘白浮熒。
或細或圓的眼眶中,眼白所剩無幾,黝黑瞳孔擴散至整片空間,反射着淡淡的銀光。
寨民們一動不動,盯着二人。
他們僵硬地挪了一步。
他們嘴唇蠕動。
他們說:“違背宓娥娘娘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