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潮過境,風雪已止。
賈想二指搭脈,越探越心驚。
遍體鱗傷。
尤其是五髒六腑,竟顯露出了衰敗之症。
可最為脆弱的靈海卻毫發無損。
靈潮是極為駭人的,裹挾着靈力的暗流不停地蔓延、旋轉,中央騰升起一把無形的鈎子,穿過身軀,似要将萬物勾成碎片,與旋渦融為一體。
他被魔息護着了,那祝千齡呢?
賈想抿唇,難以想象他是怎麼背着自己走過靈潮餘韻的,此刻他甯靜地窩在懷中,呼吸清淺,意識逐漸渙散。
治療器官衰敗的方法尤為簡單粗暴,用大量的靈力沖緩腐蝕即可。
然而賈想的靈力都注入雲舟中,靈潮帶來的後遺症教他頭昏腦脹,還需待一段時間恢複。
可不知祝千齡能否等待到他恢複之時。
找醫師,尋丹藥。
賈想當機立斷,用靈力輕柔地裹住祝千齡衰敗的器官,試圖緩解症狀。
他确定踏出了靈潮餘韻的範圍,旋即調動靈力,沿着雪地中探查到的氣息迅速移動。
北川城鎮常坐落在靈礦附近,隻需探查靈力最濃郁的地方,城鎮自會現身。
祝千齡迷迷糊糊地睜着眼,頭支在賈想肩側。
賈想的心跳聲很清晰,砰砰跳着,有一須臾,祝千齡将這顆鮮活的心髒認成了一顆鐘,他是躲在鐘裡的人。
鐘動,祝千齡便身心俱震,回蕩的聲響把他從裡到外都貫穿了。
祝千齡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力在緩慢地流失,但體内遊弋的那一抹力量卻死死地拽着他,警醒着他。
他迷糊着眼,灰暗的視角裡隻看到賈想的半截下颚,與腦中畫面慢慢重合。
在雪中轉醒時,祝千齡奄奄一息,雙眸不由自主地尋覓着聞人想的身影。
他看見了在雪地中的半張臉。
聞人想悄無聲息地躺在雪地中,半張臉塌陷在白茫茫中,銀發上沾滿了血絲,殷紅一片。
不知為何,祝千齡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窒息感瞬間扼住祝千齡的喉嚨,莫大的恐懼吞噬了他所有理智。
回過神,他麻木地驅動着雙腿,抱着聞人想,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隻餘心跳聲。
是誰的,祝千齡分辨不出。
簌簌風聲。
眨眼間,賈想落入一座白桦林裡,樹影婆娑,枝葉外的天空晦暗蒼白。
他收緊雙臂,懷中的祝千齡體溫燙得駭人,賈想心急如焚,但此地前往最近的城鎮還需一段距離,縱然禦劍遁萬裡,也要半刻鐘。
祝千齡卻已經咳出點點血沫,方才那一場背負前行,似乎與回光返照無異了。
忽而,一道急速的破空聲。
賈想止住腳步,一支銳箭直直穿入白桦木中,條條木屑卷起。
狼嚎聲此起彼伏。
賈想一步蹬上樹幹,立在半空,居高臨下地盯着林中。
三匹白狼飛掠林木間,弓箭弦音铮铮作響,卻一條條落空,或是深陷白雪,或是落入木間。
有人!賈想重燃希冀。
北川有遊居者,多為仙者,為了自給自足,他們什麼都會一點,包括醫術,他們什麼都會囤一些,包括丹藥。
賈想順着箭痕尋覓,幾步間落在一塊巨石上,石下癱坐着一名老者。
老者身量魁梧,五官卻很是貧瘠,一副獵戶裝容,腰間别着一顆葫蘆,賈想能感知到葫蘆裡靈力充裕。
他橫着一隻腿,大腿處傷口駭然,血肉翻卷着,是被撕咬的痕迹。
北川靈力滿溢,萬物受其熏陶,多少都開出了些許靈智,荒野常有受靈力滋潤的野獸,有些修為低下的仙者見了都要繞道。
更何況……
賈想一眼掃量,便知這位老者未開靈海,凡人也。
老者的箭筒中沒了羽箭,手裡還緊攥着長弓,三匹白狼呲着牙步步緊逼,老者顯然已到窮途末路。
不曾猶豫,賈想抽出符篆,朝白狼射去。
靈火交織成形,兇猛地朝着三匹白狼撲去,撕咬着披雪的毛發,不過刹那,三匹白狼便痛楚地尖嘯着,淋浴在靈火之中。
三匹白狼在雪地裡翻滾,哀嚎着逃竄,隐沒在林間,消失不見。
賈想收回手,臉頰輕輕貼了貼祝千齡發燙的額間,白霧模糊了他的眉目。
老者瞠目結舌地盯着他,随後扶着石塊起身,顫顫巍巍,血液滴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