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黑闆,寫的确實是播放。
不過節和播連筆了,提手旁寫大了,兩字的間隔小了,過渡不自然。
顧清笙擡眼去看上一行字,那裡面的提手旁沒有過度誇大。
“啊?是嗎?”林春和轉身去看,眯眼,“這也沒寫錯啊?”
“她隻是連筆了,”林春和擦掉多餘的線條,“這不就是播放嗎?”
底下的人看了又看,有人懷疑自己眼瞎,有人呼應林梓葉該好好練字了,第一個說林梓葉寫錯的人也跟着附和。
江柒月講題,問錯的人多不多,有錯的就舉下手,前面簡單的沒幾個人舉,她看了一圈,又問了遍,還是隻有幾個人,暫且略過了,讓他們問問同學或者講完後問她。
被江柒月略過的簡單題裡顧清笙也有錯的。
她瞥眼看看題目,B篇第一個。
紅筆畫了個圈,丢下,轉而跟着江柒月開拓C篇大疆。
等題目講完,顧清笙摘抄江柒月講的語法點和自己标注的英譯中單詞,她從後往前做改錯,改到B篇那個錯題時,才想起來忘了問,而江柒月已經去了别的班上課。
她轉眼看林梓葉的題報,ABC篇都沒錯,D篇被壓在轉着筆的右手下,顧清笙沒能看全。
顧清笙盯着她眼前的全對紅勾,愣神。
在林梓葉手裡的筆轉掉下來時,顧清笙扭頭,盯着自己的B篇。
紅筆在先前的紅圈上繞着,加深,塗紅,一圈又一圈。
顧清笙撐着下巴,盯着那個圓圈越來越小,最後她把它塗滿,看着紅筆芯上的墨,她伸食指,抵住。
墨水被她蹭掉,拇指向前一竄,她眨了下眼,左手過來,扣弄着倒刺。
長下課時間,顧清笙聽見了鈴聲。
倒刺掉了,積了點血。
她起身去廁所,快到洗手台,她低眼一看,血珠沒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再一次用指腹蹭掉了。
這邊的樓梯人很多,三三兩兩的人都在往樓下走,顧清笙停在樓拐角前,身體先行腦子一步,被帶着出了教學樓。
她看着操場上的人群,密密麻麻的黑點一片。
顧清笙轉身,看身後散射而來的四面八方視線,人群都從她這一出口湧來,她向旁邊靠。
抵着牆站了一會兒,最後走進旁邊的林子。
林梓葉是跟着顧清笙出的教室。
她不放心她。
今天的顧清笙依然可以早起,幫工,學習,吃飯,聽講,然後笑。
但林梓葉眼裡的顧清笙不這樣。
她今天起得很早,幫工時沒有多餘的動作,學習時經常扣手,吃飯時搭話少了,聽講偶爾走神,笑起來很沒有力氣。
還有,不怎麼和她說話。
題目也不問了。
林梓葉在林子裡沿着彎曲小路走。
鵝卵石邊十幾米立一個路燈,兩邊錯放着公園椅,林梓葉走過卿卿我我的人,路過悠閑散步的野貓,穿進人少的岔路,來到圖書館側邊長廊。
這邊的燈沒開,月光漫射着白牆,夜裡泛着微光。
林梓葉走進去。
廊的兩側可以坐人,她走在中間,左右各掃一遍。
走到最後一方廊,林梓葉擡步往拐角看,發現圖書館側牆邊有個人影。
圖書館裡面的小燈亮着,牆外微微有光,林梓葉看見那人坐在石階台上,側着身,低着頭,趴在臂彎上。
那微小的暖光柔着月色,葉片雜叢裡,像螢火。
淚水灑了小臂一片,顧清笙喉嚨哽咽卻沒發聲。不敢,也不願擾動夜色。
忽地聽到風吹動草的音,她沒立即擡頭,停止了哭泣,凝神聽着。
半晌沒有動靜兒,連風也捉弄她。顧清笙的肩膀聳動着,真的很想放開大哭一場。
眼淚止不住地啪嗒啪嗒掉落,順着小臂流向手背,滴落地面,陷進磚縫。
顧清笙常常會在夜晚想很多事情。
想媽媽的病,爸爸的死。
小姨的無奈與不易。
所有這些事情把她團成一個球,她掙不開也脫不掉,睜眼閉眼的疲憊與不解把她拉着,一步一步往下陷。
當她撐不住,當她快要倒下快要放棄時,她就會起想甯妤生病前對她的笑,對她的寬慰,用柔軟又溫暖的手安撫不懂情故的她。
然後父親就在一旁玩笑,用通俗易懂的話講歇後語,講出租車上的趣事,講人來人往,又用寬厚溫和的話語對她道出家裡的溫暖。
和諧又溫馨的家庭,撐着她,也拽着她。
想象總是不定的,腦海裡的畫面總是來回切換,醒過神來,風吹得冷了,顧清笙微微擡頭,發現腳邊有團陰影,她以為是雲,擡眼去看,卻發現了一塊白。
那是紙巾。
林梓葉遞的。
她正半蹲着,離一個台階的遠距離,與她同水平對視。
“要麼?”
她開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