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軒回到冷洛娴暫住的院落,挑了棵高度合宜的樹木将麻繩繞了上去。
思及身上的附骨釘,林墨軒沒有再選擇雙手反縛的綁法,而是直接将麻繩系在手腕上。待一切收拾妥當,玄衣少年縱身從樹端躍下,麻繩受力拉直鎖緊,手臂随之高舉,整個人便自然地懸吊在空中。
——也理所當然地,牽動了附骨釘。
即使避開了最容易受傷的姿勢,即使小心着沒有運轉内力,但是懸吊在樹上身體被迫拉直,卻是必然會牽動到深入脊骨的附骨釘。林墨軒頓時疼出一身冷汗,險之又險地将幾乎抑制不住的痛呼咽下。
……真的很疼,附骨釘的威力比他原本預料中的還要難熬。
然而這一場刑責,他隻能決定從何時開始,卻無法知曉會持續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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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色未明,林弈便在冷洛娴的院外看到了過來請安的林莫憐。
“怎麼來的這麼早?”林弈不由得問道,“你母親這會兒隻怕還沒有起,再多休息一陣也來得及。”
林莫憐行了一禮,含笑打趣道:“父王不是也這麼早就過來了麼。”
他這麼早來,無非是放心不下林墨軒罷了,至于阿蓮麼……林弈了然地看了女兒一眼:“擔心你哥哥?”
“哪個要擔心他啊。”林莫憐不自在地别開了眼,“我隻是睡不着,所以提前來給母親請安。”
林弈看着女兒口是心非的模樣,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麼:“好,咱們一起去找你母親。”
林莫憐無聲地舒了口氣。
雖然不想承認,但……她夜不能寐的緣由也确實是林墨軒。即使說過不再理會,但是林墨軒來見她時帶的那卷麻繩不斷地浮現在她眼前,教她着實放心不下。
昨夜裡父王說的話,她雖不全然贊同,但是有一句話她卻是認可的——以母親和林墨軒的性格看,若是沒有人攔在中間,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而且,從目前的情形看,父王攪在其中隻會讓局面更加難以收拾。能攔在父王母親和林墨軒中間的人,隻有她。
林弈與林莫憐一前一後進了冷洛娴暫時的居所。隻是剛一進院門,父女二人便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
院落中,高木下,一道被懸吊在空中的人影映入二人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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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莫憐知道,在夏甯城時母親就曾經給林墨軒用過吊刑。那時她夢魇驚懼不已,母親為了替她出氣,當着她的面吩咐了把林墨軒在樹下吊上一夜。
但是……當初的事端雖由她而起,她卻并沒有親眼所見。直到今日,她才看到懸吊一夜究竟是怎麼樣的折磨。
九宮樓主雙臂高舉被麻繩吊在樹上,低垂着頭一動不動。他雙目閉阖,容色蒼白,即使她已經走到近前,那人都沒有任何反應——顯然是昏迷多時了。
“父王……”林莫憐驚慌地回頭看着林弈。
林弈的面色也分外難看,他擡眼看了看繞在樹上的麻繩,沉默了片刻方道:“這是你哥自己綁上去的。”
他見過夏甯城那一次的情景,當然看得出兩次的區别。除了繩索纏繞的手法,還有林墨軒本人的狀态。
上一次被吊了一天一夜,但他見到林墨軒的時候,兒子雖然神色憔悴,卻還言辭流利思維敏捷。而這次……一夜而已,人就已經昏迷了過去。
“父王!”林莫憐都快急哭了,“您先把他放下來再說其他。”
林墨軒狼狽的情形她見得太多了,但是哪怕是被她抽了二十銅錢鞭,這人當日看着也比眼下要好些……說來那也不過是兩三日前的事情,仔細一算,林墨軒其實隻修養了一日而已。
林弈琢磨了一下系死的繩結,最後覺得還是用王妃的法子最簡單。他抽劍擡手斷開林墨軒手腕上的麻繩,旋即伸手去接墜落下來的少年。
他滿以為會接住一個昏迷不醒的兒子,卻不想突如其來的下墜感讓林墨軒瞬間清醒過來。玄衣少年睜開眼,當即後退兩步站定,屈膝俯首深拜:“見過王爺。”
林墨軒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沒有半分遲滞,全然看不出這是一個剛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人。林莫憐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輕輕扯了扯林弈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