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長雲在家裡休息了兩天,這兩天家裡陸陸續續的來了很多人,總讓他陪着應酬。休息也沒怎麼休息好,于是出門一趟躲躲,順便去取一下東西。
拍上一次過來裁縫店定了一個繡面的錢包給母親當做生日禮物之一,其他的都送出去了,隻剩這個緊趕慢趕。
進門就看見繡娘也是老闆的劉沛玲正在整理絲線。
她擡頭看到他,起身招呼他:“荊少爺來了,來取錢包?”
“嗯,做好了嗎?”荊長雲看向着劉沛玲詢問。
劉沛玲給他端了杯茶,邀請他坐下:“已經做好了,我去取來給你。荊少爺今天帶了随從嗎?”
“本來帶了一個,路上不知道跟哪去了,隻好我一個人過來了。”荊長雲呡了一口熱茶說道。
劉沛玲點點頭:“荊少爺下次多留心。”然後轉身進了裡間取出一個盒子給他。
檀木盒子裡裝着一個蘇繡蘭花的時興樣式錢包,是荊長雲給賀芝蘭的生日禮物。
“最近南方那邊行情怎麼樣,有什麼消息嗎?”荊長雲合上盒子放好問她。
劉沛玲皺着眉頭歎氣:“到處在打仗,生意難做,準備遷一部分産業去西邊看看能不能賺些錢。大城市的店開不起來,要去别的地方看看。荊少爺有什麼建議。”
荊長雲聽她這麼說面色也凝重起來:“天津這邊沒什麼變故,但同行還會繼續打壓,外商也在不斷搶占國内的市場,遷去西邊是正确的,不去大城市也能開辟一番新天地。”
“這兩日注意到報紙,荊少爺風頭很盛要處處留心,免得行差踏錯,被人拿住把柄了。”
“我明白,謝謝你提醒。”荊長雲答完了公事,手裡撚着杯壁好幾圈才放低聲音道,“沛玲姐,我…我覺得齊塵月和我之前了解的不同。”
“朽木爛林裡會有挺拔的樹,繁茂森林裡也有枯敗的樹。你不能隻觀森林而不看獨樹,你也不能隻窺樹木而不見森林。我明白你的想法,如你所說齊塵月為什麼不能是一棵好的樹?”劉沛玲明白不是所有國民黨人都是壞人,但是大革命之後的陰影給她帶來了很深的影響,“但是,人心瞬變,你不可以心存僥幸,他們不同以往了。”
荊長雲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拿起錢包向她告别。
“溪白。”劉沛玲本來已經點頭,但她又拉住了荊長雲,叫的不是荊少爺,而是他的代号,“如果有一天…”
荊長雲拍拍她的手背讓她安心:“沛玲姐,我的答案不會改變,我記得自己為何而來。”
劉沛玲的身影透過有些模糊的玻璃,眼神追着他的身影,直到他的身影慢慢縮小,最後消失在視線中。她想起了在法國第一次看見這個青年,她問荊長雲為什麼要加入共産黨。
“祖國獨立和人民幸福是我可以奮鬥終生的事業,是我一往無前的勇氣之源。貴黨的信仰是我心之所向,我願追随前輩的腳步,堅定不移,不死不休。”
劉沛玲了解他的情況,當時聽完就問:“你父母隻有你一個孩子,如果他們讓你在革命事業和他們之間做選擇,你該怎麼辦呢。”
荊長雲當時愣住了,劉沛玲原以為是他犯難糾結,結果他說:“其實…我總覺得我和父母親緣淡薄,他們的生活裡基本沒有我的身影。有沒有我,他們的生活都一樣。”
劉沛玲有些抱歉,安慰道:“或許回去之後,你就發現不是這樣了。”
荊長雲露出一個笑容,将話頭引向了别處:“我小的時候幫過一個弟弟,他沒有飯吃,被逼着和惡狗搶食,我希望我的努力可以讓這樣的孩子少一些,我相信黨,希望黨也相信我。”
劉沛玲聽完他的最後一句話,對他的答案表示肯定,在讨論之後,最終對他伸出了那隻手:“在我們支部讨論之後,我們一緻同意你成為我們中的一員,歡迎你的加入,荊長雲同志。”
回憶到此,荊長雲是她發展的人,回到天津後第一次交接,她也問了荊長雲家裡如何,荊長雲隻是笑笑說,家裡很好,還多了個弟弟,他更放心了。隻是那個笑容後的難過就從那雙漂亮眼睛裡滲出來,藏也藏不好。
但今天不太一樣,他提起齊塵月的時候,眼睛裡閃亮亮的,滿滿的期待,他希望獲得自己對齊塵月的認可,對他而言,齊塵月成了特别的人,那之後該怎麼辦呢。
劉沛玲想到這裡,喃喃自語道:“到時候怎麼安然脫身呢,長雲。”
荊長雲也想起了那段回憶,陰沉的雲就像平鋪了他的情緒,一點又一點,一擡頭才發現已經如此厚重,他盡力望的再遠再遠,也沒能看見一束漏出的光。
“阿雲?”一輛車停到了他的身邊,車上的人疑惑怎麼會在這看見他。
荊長雲聽到熟悉的聲音轉頭看去,車窗裡的齊塵月正看向他,他沒來得及開口,頭頂的烏雲破開了個口子,一道不強的光落下,蔓延。
齊塵月看到烏雲散開:“還以為要下雨呢。”
荊長雲剛剛的陰郁掃清了大半,笑着拎拎手裡的盒子:“給母親拿生日禮物。”
“上車,别在這堵着。”齊塵月往裡挪了挪,讓他上車。
“怎麼回家沒好好休息,拿個禮物打發個人來幫你不就好了。”齊塵月讓司機開車,“先送他回去。”
荊長雲:“禮物是心意,本就不是我自己動手做的,取的時候不想再假手于人,剛好可以出來透透氣。”
齊塵月沒問他為什麼看起來那麼失落,也不知道是哪裡受了委屈,整個人看起來灰蒙蒙的:“先不回荊家了,帶你去滿芳樓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