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她果然看到了那個意料之中的身影。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林娜傑德說。
她談話的對象身着黑衣,在這樣絢爛的絕望主義圖景中顯得格格不入。
“你打算讓他們把墓碑都漆成彩色嗎?”林娜傑德将頭伸向男人眼前。
“如果别人這樣提議,我會說那是個好主意;可是你這樣說,我隻會說這主意爛透了。”站在墓碑旁的男子,昂頓這樣說道。
林娜傑德嘿嘿一笑,就像任何一個她所扮演過的平民少女,天真爛漫。
昂頓後退一步,離開了他駐留的墓碑,拉着林娜傑德向外走去:“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隻有你會來祭拜她,卡齊姆家的薩拉,大家都以為她活着,隻有你知道她死過一次。”
“我尊重她的死亡。”
“我知道,所以這有她的墓碑。”
林娜傑德挽上昂頓的胳膊,将身體親昵地貼着他,眼睛裡閃着迷幻的光彩。
這對于她來說輕而易舉。
“你很像她,薩拉也曾經像你一樣。”昂頓說。他把自己的臉藏在黑色的面具後,沒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像我一樣愛您嗎?”林娜傑德問。
昂頓卻發出一聲輕笑,對于任何一個心思細膩的人來說都不難察覺到這聲音下的輕蔑。
低劣的輕蔑。
“她像你一樣自以為是,認為可以輕易掌控我。”
“啊,是嗎?”林娜傑德依舊保持着那樣的姿勢和那樣的語氣,“那得請您睜開眼睛好好看看我了,我更像您,昂頓。”
林娜傑德用手摸上昂頓的膠皮面具:“真是粗糙,昂頓,我可以給你做更好的。”她用指甲扣進面具的縫隙裡,“掙紮着,在既定的命運裡掙紮着。昂頓,我在我的劇院裡掙紮了多久,你就在你的博物館裡掙紮了多久。”
“……”昂頓沉默着。
“你是她的後代嗎?那位安排着我們生命的神明的後代?”
昂頓搖搖頭,他任憑林娜傑德冰冷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搖晃:“我是她的後代的丈夫。”
“她的後代去世了,死于疾病。”說到這裡,昂頓擡起頭來,不知道看向遙遠的哪裡。
“沒見到這個時代,未必不是幸福。”林娜傑德說。
“沒被擺布命運,她的祖先愛她,但不愛我。所以她享受自由,我承擔責任。”
昂頓終于在感慨中撬開了他那漆黑面具的一個縫隙,透露出一點嘶啞的哭聲。
“我很盡職盡責,我完成了全部的使命,送那個小丫頭上了路。我是一顆很好的鋪路石。”他嗚咽着,一顆沉寂了很久的心在他的胸腔裡吸引着另一個人去與之共鳴。
林娜傑德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不過她是一個優秀的演員,她向來以此為傲。于是她擁抱了這個不知是否故意展露脆弱的男人,調動自己的胸腔與他共鳴。
好像他們都一起沉浸在命運擺布的悲傷裡。
“我做完了一切,才開始關照我自己,報複這片土地,報複她、報複她們。”昂頓帶着淚痕說。
“您真善良。”林娜傑德的聲音像唱歌。如果昂頓曾觀看過林娜傑德的劇目,那他就會知道,每一部戲劇裡,當林娜傑德的角色打算蠱惑人心時,她都會這樣說話。
“我真善良。”昂頓說得真心實意。真可惜,他沒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