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好疼……
長刀橫劈寒芒乍起。
锵——!
一截沾血的觸手伴着折斷的刀刃橫飛向外劃出道整齊的弧形,數秒過後落進雪地裡,任由肆虐的風雪掩埋。
“——!”
空氣中無聲的波紋激蕩開來,怪物舉着殘肢憤怒嘶吼,望向人類的視線裡充斥着滔天的憤怒,以及一絲若有似無的幽怨。
然而對面的人類隻是冷冷投來一眼,而後拎着斷刀頭也不回地離去。
怪物嘶吼着,所有神經均被憤怒與仇恨裹挾。
少年下嘴沒有絲毫收斂,血糊了一身,瞳孔亦被極端激烈的情緒染上猩紅色,遊息本來想把人直接甩出去,卻不知為何動作一滞,臨了硬是将人扣住往懷裡帶。
怪物将人團團圍住,奇異的怪叫仿佛海浪之下的盛大歡呼,方才不覺得,再看這些怪物才驚覺變異的海洋物種占了絕大多數。
鮮血順着手臂線條滴落在地,怪物們被刺激得尖叫着不管不顧撲向遊息像是要将人吞吃入腹,遊息騰出手拎起地上斷裂的半截鋼筋将沖在最前方的怪物捅了個對穿,墨綠色粘稠液體四處飛濺,臉上、身上落了多處,好在除了惡心之外并沒有其餘傷害。
鋼筋狂舞很快殺出一個豁口,身後偷襲的怪物被鋼筋的斷裂尖端帶飛掃蕩過周圍半圈的同類,最外圈的怪物橫七豎八到了倒了一半,遊息撈起少年光速将人回到逃生通道,同時喝到:“就是現在!往中間扔!”
野田織羅毫不猶豫揮動手臂,微型炸彈在空中劃過一道形狀優美的弧形最後穩穩落在中間那頭似蛇非蛇的脊椎類怪物腳下。
砰——!
遊息踏着爆炸激蕩的最後一絲餘波踏入逃生通道,身後雜亂的炸響此起彼伏,怪物哀嚎不絕于耳,承重牆被一頭有着有着堅硬外甲的球形怪物狠狠撞擊,本就千瘡百孔的牆體頃刻倒塌揚,激蕩的揚塵蒙蔽了視野。
“跑!”遊息踹上通道口的合金大門,邊說邊把少年扛到肩上,“基地馬上要被銷毀,能跑多快跑都多快。”
視線飛快往氣氛詭異的兩人身上掃蕩一圈,野田織羅點頭,飛快跑在前面:“是!”
三人于是再次奪命狂奔,身後是硝煙與迅速塌陷的地下建築,前方是通往光明未來的生天路。
嘭——!
嘭嘭!
爆炸的蘑菇雲驟然出現在城市上方,火光直沖天際,激湧的熱浪将将方圓數十裡蕩成真空區,消防車輛姗姗來遲,嗚哩嗚哩的鈴音滑入火海。
高壓水槍澆滅最後一絲火星,已經化作廢墟的地下建築第一次迎來陽光照射,新聞台記者激動地播報着一切,消防員筋疲力竭,群衆中爆發出劇烈的歡呼與掌聲,飛鳥銜來花枝,好似歌頌着這場屬于人類的又一次勝利。
幾乎所有人都在高呼,都在熱淚盈眶。
沒有人在意那焦黑的建築殘骸之下埋葬了多少陰暗腐朽的罪證,或許所有的一切都連同爆炸與大火一起湮滅成灰,餘燼會随風飄蕩在城市的角角落落,最後流入海洋到達世界的另一個盡頭。
新聞台正播報着這一幕,野田織羅望着電子屏出神,狹小的艙室。
因着不可放棄尋找前輩景田小六的消息,她已經被明裡暗裡無數次警告過,然而野田織羅始終态度堅定,固執得像塊石頭。這一态度引起了上層的不滿,于是自然而然地,野田織羅早已被排擠出了核心記者圈子,工作牌到現在也不過是擺在抽屜裡落灰而已。
“想什麼呢?”
冰涼的觸感拉回了思緒,手邊多了一罐啤酒。
四周都是雜物,遊息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一手搭在膝蓋上,另一隻纏着繃帶的手則自然而然地掀開拉環。
“我隻是想不明白。”野田織羅搖頭,笑容帶上一絲苦澀,“前輩們帶我入行的時候教過我,要想成為一名優秀的記者必須要具備出色的專業能力與高度的職業素養,不畏強權、勇于揭露社會的黑暗,為公義找尋出路,為公衆創造一個更加美好的社會。”
她抓着頭發,心裡亂糟糟一片:“可我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先這樣,大家好像都忘記了自己的誓言。”
遊息将開了環的啤酒推過去,語氣難得帶了幾分安慰:“沒什麼想不明白的,人都是會變的。或許有的人并不想改變,可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力量壓在頭上,裝聾作啞隻是最好的結果,不是誰都有玉石俱焚的勇氣。”
港口依舊混亂忙碌,封閉式集裝箱整齊堆疊在貨船甲闆上,日頭高懸,海風撲面而來,裹挾着海水的鹹濕氣息,機械運轉有序,上下船的遊人來來往往,少有人注意到這樣一個偏僻角落。
“……”野田織羅怔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另找了個話題:“他怎麼樣了?”
這個“他”指的是少年。
遊息默了默,從地下基地開始少年的狀态就一直不太對,到地面沒多久就出現高燒不退的狀态,他歎了口氣:“剛退燒,已經睡了。”
野田織羅:“那你是要帶他回華國嗎?”
“怎麼,你也想去?”
罐裝啤酒外壁凝出水珠,入手濕潤,野田織羅抿了口,冰涼液體入喉其實嘗不出什麼滋味,她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對此情有獨鐘。
“我隻是在想,你準備怎麼處置他?”她擡頭看向粼粼海面,足夠的細心與敏銳使得野田織羅能夠在短暫的相處中察覺出少年的不同。
遊息扶額,表情有些頭疼:“這你倒是提醒我了,忘了跟上司打報告,帶着個拖油瓶确實不太好回國。算了,到時候再說。”
他玩笑般開口:“至少不會把人切了做實驗,這點你可以放心。”
“……”
海風吹亂發絲,野田織羅有理由懷疑對方在内涵自己,偏偏找不到證據,一時無言,隻得沉悶地喝酒。
畢竟才見過地下研究基地的慘狀,有再多的話都隻能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