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摸不出頭緒,捏着茶杯,一時沉默不語。
良久,放下茶杯,下定決心道:“先順着兵刃這條線追查下去,刺客逃向了何處,可有人跟着?”
“石楠跟着蹤迹,尋出了城,還沒有傳回消息。”京墨回道。
石楠和京墨都是忠勇侯給宋昭的心腹,膽大心細,宋昭略松了一口氣。
不管是不是陳國餘孽,還是京都有人不想讓侯府世子活着,這次她都要追查到底,七年前的仇,她要親自為阿弟報,斷沒有讓這把劍一直懸在頭頂上的道理。
“再查查這夥人從哪裡來的,雁過留聲,我不信他們憑空出現在西郊小巷中,定是掌握了我們的行蹤,車夫死了,死無對證,就從他家人身上查。”宋昭想了想又囑咐了一句:“傳信給石楠,不要大張旗鼓地查,莫要打草驚蛇了。”
話到這裡一頓,宋昭忽想起還有一個憑空出現的人,目光不覺掃向雕花大床上的芙蓉帳。
京墨順着視線望過去,帳内明顯看出一個起伏的人影,不禁瞪大了眼睛,作為宋昭的心腹,他自然知曉侯府世子的秘密,千防萬防,還是被人發現了。
“世子,屬下去解決了他,”京墨立刻抽刀上前。
“等等,他受了重傷,又是個瞎子。”宋昭不忍。
京墨勸道:“世子,侯爺說過,絕不能留下任何隐患和把柄。”
“昨夜遍尋不到世子,屬下天不亮就去了府衙,現在巡檢司的赫連大人,正帶人搜尋世子的下落。屬下擔心,世子以後如果換回女裝,這一夜恐怕說不清楚。”
京墨的話不無道理,可宋昭沒有打算嫁人,待阿弟病愈,她仍将一身男裝,遊遍大梁山川湖海,嘗盡天下珍馐美食,遠比女子在家相夫教子來得快活自在,所以這一夜對她來說不算什麼大事。
宋昭心裡不以為然,卻咽不下昨夜遇刺的事,得想個法子将昨夜刺殺之事鬧大,她好渾水摸魚,看誰最先跳出來。
打定主意後,宋昭再次望向雕花大床,眉毛一挑,吩咐京墨:“你去請管事,就說我昨夜遇刺身受重傷,讓他找大夫過來。”
“可大夫一來不就露餡了?”京墨愣愣沒有反應過來。
“就要這樣,拿帛帶将床上那人的頭臉包起來,大夫來了,隻需将他身上的傷露出來即可。”
宋昭想要金蟬脫殼,唯有找一具傷勢極重的身體,九鳴剛好合适,她又能脫困,又能證明自己是男子的身份,一舉兩得。
京墨臉上一喜,“屬下這就去辦。”
……
與此同時,東城一幽僻的院落,大門緊閉,室内的光線被黑壓壓的人影遮去大半。
幾十個身穿夜行衣,黑巾遮面,手持短刀的黑衣人齊齊單膝跪地,面對着那靜立的黑衣公子。
黑衣公子身姿仿若寒夜孤松,一襲黑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墨發如瀑,面龐隐匿在半張玄鐵面具之下,露出一雙星目,寒芒似箭,穿透這濃稠的夜色,也穿透蒙面人的心。
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唯有風聲在角落裡低吟。
“說,誰讓你們動忠勇侯世子的?”黑衣公子的聲音不大,卻令黑衣人心頭一顫。
跪在最前的統領稍稍擡起了頭,“屬下也是奉令行事,擊殺潛到南州的京都人,迎面遇上了宋世子……機不可失。”
“奉令?你怕不是忘了,誰才是你的主子了吧?既跟了我,沒我的命令,敢擅自行事,殺無赦!”
說完,手起刀落,回話人的頭顱已滾落在地,鮮血濺了一地。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結般,那無形的壓迫感,令黑衣人呼吸凝滞,冷汗浸濕了他們的後背,隻能卑微地低垂着頭。
黑衣公子低頭擦拭着刀尖的血迹,眼睛未擡,吩咐道:“去查宋世子的下落,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切勿走漏風聲。”
“屬下遵命。”蒙面人如蒙大赦,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公子,餘統領早有二心死有餘辜,可怎麼向主上交代?”侍從在旁憂心忡忡。
“無須擔心,将他的屍首扔到碧落崖去。”
“是,那……宋世子?”侍從猶豫再三,“公子還是心軟,他們宋氏一族死不足惜,公子何如違背主上的意思?”
黑衣公子的身影微頓,眼神望向東方的朝霞,薄唇輕抿,意味深長道:“天亮了,以他機智應該逃脫了吧……京中來人的身份可查實了?”
侍從神情一僵方回過神來,“未曾查清,對方十分警覺,其中一人中了我們的毒,應該活不成了。”
……
“中毒了?”宋昭不可置信。
她将全身包紮得跟個粽子一樣的九鳴,冒充自己帶回了侯府,大張旗鼓地找了許多大夫上門,個個精神抖擻地進來,又垂頭喪氣地出去。
京墨回道:“隻有一個大夫說像是中了毒,否則不會至今未醒。”
“至今未醒……”宋昭重複道,眼神渙散,神情前所未有的難過。至今未醒的,還有她的阿弟,七年了,宋晏一直沉睡着,一點醒來的迹象也無。
京墨見狀,急忙跪下道:“屬下失言,還望世子責罰。”
“起來吧,你悄悄将他送到芙蓉巷,請巫醫過去診一診。”
“能活就治,治不好,留着一口氣,給阿宴試藥吧。”
宋昭的心情不免又沉重了幾分。
七年前那個雪夜,阿弟渾身是血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蒼白如紙,嘴角的血迹怎麼擦也擦不幹,卻仍舊握着她的手說:“阿姐,母親病重,萬不能讓她知道我出了事,我們是雙生子,難為阿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