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獨自坐在廊下的石階上,看着滿院的月色。月色如水,灑在青石闆上,泛起一層淡淡的銀輝,仿佛地面覆了一層薄薄的霜。遠處的花樹在月光下搖曳,枝影交錯,投下斑駁的暗影。
楚楚領着小丫鬟,提着食盒正巧走過,“阿姐怎麼在這兒?師傅讓我給你煎的藥,正要送你房裡,趁熱喝了吧。”
宋昭接過藥碗,眉頭微蹙,碗中的藥汁黑沉沉的,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苦味。她抿了一口,忍不住皺了皺鼻子,臉上寫滿了不情願。放下藥碗時,她的目光掃到一旁的食盒,随口問道:“這麼晚了,還沒用飯?”
楚楚一邊收拾藥碗,一邊輕聲答道:“是西院那位公子的。”見宋昭将藥喝完,她臉上露出一絲欣慰,柔聲勸道:“入秋了,夜裡寒氣重,阿姐還是早點回屋歇着吧,别着了涼。”
宋昭點了點頭,卻沒有立刻動身,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西院的方向。夜風輕拂,帶着些許涼意,她不由得緊了緊衣襟。楚楚見狀,輕聲催促:“阿姐,外面風大,快回屋吧。”
“你回吧,我正好去一趟西院,食盒我帶去吧。”宋昭起身往西院走,衣袖拂過石階,帶起幾片落葉。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斜斜地投在地上,孤單而寂寥。
楚楚目送她走遠,這才走回藥爐,她還要多研制幾服藥方,争取讓阿兄早日醒來,讓阿姐不要一個人那麼辛苦。
推門看到巫醫坐在藥爐旁,正拿着醫書,按圖分揀着藥材。
“師傅,讓楚楚來吧,”楚楚急忙将藥碗擱置一旁,上前接過藥筐,“天一黑,您眼睛就不舒服,這些粗活還是交給我們吧。”
巫醫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手中那本泛黃的醫書上,對她道:“這次找到靈草,多虧了陳國這本醫書。為師想着,或許我們找錯了方向,不能一味地尋找醫治神思的藥,或許可以嘗試其他方法。這些前陳醫書,你再仔細看看,别遺漏了,雙生子血脈本就異于常人,從這方面查查,或許能有突破。”
楚楚聽得認真,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卻又帶着幾分期待。巫醫的目光透過窗棂,望向漆黑的天幕,仿佛在思索着什麼。
手中半開的醫書,被她緊緊握在手裡,指尖輕輕撫過書頁邊緣的折痕,那裡記載着雙生蠱,需要以胎血滋養蠱蟲。
今日之前,巫醫否定過這個方案,一來宋昭年紀小,懷孕生子太過兇險,二來沒有藥引。恰好西院住進來一個年輕公子,身中半月散,卻沒有當場發作。若尋到九葉靈芝草,或可以制成藥引。
“阿昭,别怪我擅作主張。”巫醫看着那個空藥碗,閉了閉眼睛。
……
西院。
小丫鬟輕手輕腳地将飯食擺放在桌上,随後悄然退下,屋内頓時安靜下來。
宋昭吩咐常青遠遠地守在大門外,确保無人打擾。屋内隻剩下宋昭與九鳴兩人,分坐在桌子的兩端,遙遙相對。
九鳴重新換了一身玄色圓領袍,顔色深沉而典雅,襯得他氣質沉穩。頭發剛剛梳洗過,發絲還帶着些許濕意,發梢微微滴水。整個人看起來煥然一新,既有幾分清爽,又透着一絲慵懶的氣息。
原先覆着眼睛的雪色绫緞,此刻被他松松地纏在了左手上,緞帶的一端垂落,随着他的動作輕輕晃動。他睜着一雙桃花眼,眸中霧氣朦胧,仿佛隔着一層薄紗,卻依舊一瞬不瞬地“盯着”宋昭,目光深邃而專注,仿佛能透過那層迷霧,直抵她的心底。
宋昭被他這般注視,心中疑惑,擡手在他眼前輕輕揮了揮,試探性地問道:“公子的眼睛……好了嗎?”
九鳴眨了一下眼睛,卻沒有躲開。他的目光虛虛落在宋昭身上,仿佛在探究什麼。片刻後,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溫和:“似乎沒有,我仍舊看不清姑娘的樣貌。”
看不清好啊,宋昭想。
桌上幾樣精緻的菜肴,熱氣袅袅升起,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公子有什麼話,不如先用完膳再說。”宋昭說完,忽然一愣,意識到這裡并無小厮和丫鬟伺候,而他目不能視,又該如何獨自用膳?
“不必了,”九鳴依舊端坐不動,神色淡然,語氣卻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敢問姑娘,此處是何地?姑娘家父又是何人?”
這話問得直截了當,甚至帶着幾分上位者的淩厲氣勢,仿佛他才是這屋中的主人,而非客人。宋昭被他這般态度所懾,心中微微一緊,卻仍保持着面上的平靜。
她目光沉靜地看向九鳴,反問道:“公子又是哪裡人?身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九鳴神色微微一滞,随即恢複如常,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卻并未達眼底。
“身上的傷……不記得了,”他似是在思索,片刻後才緩緩搖道,“那夜,姑娘因何同我在一處?”
宋昭的臉頰倏然染上一抹绯紅,耳根也隐隐發燙。她下意識地低下頭,避開九鳴的“注視”,卻又不甘示弱,反駁道:“你不記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