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許言栀猛地擡起頭,不可置信地望着章嬷嬷。
王氏怎麼會有孕?她的孩子才出生,馬上就會有一個與他年齡相仿,身份地位卻遠高于他,無論什麼都穩壓他一頭的嫡子,這讓她的孩子日後如何在府中立足?
嫡庶之别猶如天塹,嫡子捧入雲端,庶子跌入泥潭,她的孩子會日日生活在嫡子的陰影下,所有光彩都被遮掩。
不,不能,她偏要嫡子淪為她孩子的陪襯!許言栀小心翼翼彎下腰,貼着孩子柔軟的臉頰,感受着孩子細弱地呼吸,她定要為孩子博得一個光明璀璨的未來!
如今永安侯府還未分家,下面的小郎君們都是統一排序的,府上如今隻有三位小郎君。蕭允庭是庶出二房的孩子,乃正妻楊氏所出,是結結實實的侯府長孫。蕭允瀾排行第二,是嫡出三房的嫡子,身份比蕭允庭都要高出一截兒來,隻有她的小郎君,非長非嫡,庶出身份低人一等。
許言栀明白章嬷嬷的意思。王氏是正妻,出身大族,還懷有身孕,如今她與孩子加在一起的份量還不足以動搖王氏。
無論心裡恨意滔天如何難抑,此時此刻她都不得不忍下來,最後許言栀還是在章嬷嬷擔憂的目光下緩緩點點頭。這個仇她早晚是要從王氏那裡讨回來的。
若王氏懷的是嫡女還好若是嫡子,她會讓王氏明白從前的那些不過是前奏罷了。
永安侯府門口
紫檀車架穩穩當當停在永安侯府門口,守在外面的小厮老遠便看到自家世子的馬車,一早迎出來。蕭翎剛下馬,府小厮便有眼色地跪在一旁大聲恭賀。
“奴才見過世子,世子大喜,府上添丁之喜!”
這是規矩,也是讨賞,聲音越大讨得賞也就越多,多子多福就是理由,誰家府上添福不得好好慶賀一番!
蕭翎腳步如常,現如今府上有孕的應該隻有許言栀一人,若他沒記錯好像還不到生産的日子,蕭翎目光一沉,冷聲道:“賞!”
明段立馬掏出荷包扔到小厮面前,擡頭與出府迎接的古簡對視上,見古簡面色如常便知府上的事兒不大,尚在可控範圍之内。
古簡是蕭翎特意留在永安侯府的,後院那點子事自然瞞不過古簡,許姨娘早産一事怎麼看都不簡單,前有正妻王氏,後有虎視眈眈的二房,還有不安分的三房,更别提外面還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就是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自己找死。
丹楹刻桷的書房裡紫霧潺潺,紫色的香爐裡燃的是極品的佳楠香,佳楠香本就是沉香中的極品,而香爐中燃的更是極品中的極品,皇室中也怕找不出幾兩來,而這間書房裡卻燃着此香,就好似尋常香料一般。
書房右邊擺着一幅南疆疆域俯瞰圖,兩邊放着兩個青釉官窯百菊瓶。蕭翎斜靠在紫檀麒麟紋官帽椅上,半阖眸子,修長的手指在有規律地敲打着,每一下都落在古簡的心頭上。
古簡下意識身子又低了兩分,迅速将自己查到的彙報給蕭翎。
事情也簡單,今日許言栀心血來潮想要去後花園賞梅,紅梅白雪乃許言栀的心頭最愛,巧的是許言栀遇到了同樣賞梅的大夫人。
許言栀自從有孕起便小心翼翼,如今她懷孕七個月,更是出不得意外,隻與大夫人打了一個照面便起身告退,與大夫人處于同一屋檐下她放不下心。誰知走到大夫人身側時,大夫人卻突然暈倒,連牽連到一旁的許言栀,刹那許言栀就見了紅。
“大夫人不知已懷有身孕,隻道近期胃口不佳,身子虛弱加之許姨娘懷有身孕…一時情緒激動便暈倒了。”古簡也很無奈啊,他這邊防住了所有暗手,唯獨沒料到大夫人這一招,出其不意,“小郎君雖早産但身子骨還算可以,府醫看過說隻要好生照顧着,過了周歲便好了。”
“現下大夫人正被老夫人禁足,說後續由主子您自行決定!”
蕭翎沒有說話,蔥白如玉的手指不急不慢敲着桌面上,書房的空氣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既然王氏無錯那便不必禁足了。”蕭翎半阖的眸子緩緩睜開,露出一雙深邃如海的星眸,語氣平淡無波,淡淡的目光落在古簡身上,壓得古簡冷汗直流,半晌才道,“既然胎象不穩,那時安心養胎,收回管家權!”
“至于你,自行領罰!”古簡急忙低聲稱是,躬身退到門外。他身上的裡衣早已被汗水浸濕,一出門被外面的寒風冷了一個激靈,這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長舒一口氣,揮手示意外面的小丫鬟們進去侍奉。
小丫鬟們有條不紊躬身捧着東西進入書房,服侍蕭翎寬衣解帶重新洗漱後,才拿了一件玄色窄袖蟒袍換上。幾人訓練有素,手上動作麻利輕柔,不稍片刻便穿戴妥當。
蕭翎這才擡腳向碧落齋走去,古簡跟在後面,有眼色地命人從庫房裡挑選出一份适宜的賞賜來,比原來準備的又重了三分。
碧落齋正是許姨娘的住處,大夫人無錯卻失了管家權,古簡有意賣個好給碧落齋。
碧落齋内
“今日不過巧合而已,着實用不着如此興師動衆,且不說妾身母子均安,就算當真發生什麼也不值得母親大動幹戈将姐姐禁足!”許言栀将孩子放到蕭翎手邊,擡手揮退下人,“母親關心則亂,如今正在氣頭上!”
“妾身人微言輕,隻怕要勞煩主君走上一遭,姐姐懷有身孕,本就受驚胎相不穩,最是動不得氣,若因此再傷了胎氣可就得不償失,萬事種種都大不過孩子的安危…”
蕭允碩煩躁地睜開眼,他努力過了,但是真的睡不着,一直有人在他耳邊說話,之前那些恭維人的彩虹屁尚且不提,怎麼現在又變成綠茶發言了?
如此茶言茶語他一時都不知該震驚自己的幻覺如此真實,還是該可憐那位被求情的姐姐。
唉!這麻藥勁兒什麼時候才能過去啊 。
閉眼是這些聲音,睜眼還是這些聲音,亂糟糟的一團煩得很,偏偏張開眼又是霧蒙蒙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就那麼幾道虛影,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