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色的院門上,貼着醒目的春聯,因為沒有門楣,在高處還貼着歪歪扭扭的福字。
沉思片刻,蕭翎想他年幼時似乎沒有這麼頑劣的。
“爹,你快看正不正啊,明叔都累了,你快點啊!”蕭允碩指揮起蕭翎來毫不客氣。
“往左一點!”
蕭翎院子的小門,第一次貼上了來自小主子的春聯,蕭允碩很是滿意自己的傑作。因為外面大門比院門高大,沒有合适的紅紙,他特意拿着剪刀去裁的呢!
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蕭允碩跑向蕭翎,伸手要他抱,“爹,那個福字是我寫的,好看吧?我感覺老厲害了呢!”
“下筆虛浮無力,筆迹雜亂無序…”彎腰抱起蕭允碩,蕭翎毫不留情地指出問題。
“停!”蕭允碩氣鼓鼓地看着他,一雙圓溜溜的桃花眼瞪大了瞅他,“能不能誇誇你兒子?”
蕭翎抱着蕭允碩往裡走,收斂了笑意,佯裝思考,“嗯…我兒子貼的春聯特别正!”
“爹,你欺負人…你誇誇我,你快誇誇我啊…你就說能不能看出來那是個福字?”在蕭翎懷裡的蕭允碩扭成了麻花。
蕭翎迫不得已隻能點頭,蕭允碩高興道,“那不就成了,能看出是啥字還不厲害啊?”
“哈哈哈哈哈…”
明段臉上挂着笑意,跟在二人後面,一手拿着蕭允碩的小手爐,一手提着糨糊。
大年三十那天蕭允碩禀了蕭翎後,又跑去碧落齋膩歪了一天,一直到晚上許言栀給他重新編了頭發,将蕭允碩鬓角紮成小辮子然後在頭上紮了一個小啾啾,上面綁上墜着瑪瑙金玲的紅色束帶,又在脖子上挂上長命鎖。
蕭允碩輕輕晃晃腦袋,後面的金鈴便叮當叮當地響,他最喜歡小鈴铛了!
許言栀自上而下輕輕拂過後面的紅色束帶,道,“今日嘈雜,這樣方便娘找你!”
是的,今晚的年夜飯許言栀并不能出席,要是願意她自己也可以在碧落齋擺一桌的,但是她不願意,隻吩咐廚房上兩桌酒菜留給下人,她想站在寒風中于角落裡靜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不過這也是不能的,她隻能借口去給老夫人磕頭,遠遠看一眼孩子,然後便要回來。
“那今晚兒子就老老實實坐在那裡不動,不會讓娘找不到的,保準讓娘一眼就看得到。”蕭允碩坐在鼓凳上,慢悠悠晃着腿。
他說到做到,祭完祖後蕭允碩幾個兄弟便規規矩矩地去給永安侯和老夫人磕頭,得了永安侯給的金锞子,幾個人湊在院子裡踢蹴鞠玩兒,蕭允澤想要上前猶豫許久後還是決定站在一旁看三位兄長玩,目光滿是豔羨。
用過膳食,便是守歲,蕭允碩老老實實坐在那裡,蕭雲庭來喊他去放煙花,他都拒絕了。
夜晚降臨,華燈初上火樹銀花,蕭雲庭帶着小厮在院子裡放煙花,蕭允瀾站在一旁看,這邊蕭允碩趴在老夫人懷裡手裡玩着一個象牙雕的套球。
蕭翎與王夫人并排坐着,後面就是一人獨坐,規規矩矩用膳的蕭允澤。
“阿奴,怎麼不出去玩?”蕭允碩一向活潑好動,他們也從不拘着他,如今見他乖乖巧巧地坐着,永安侯便忍不住擔心。
蕭允碩眨眨眼,打了個哈欠,“有些困了,祖父!”,他也确實是有點困,難得能夠一整天膩在碧落齋的時候,他自然不會去午睡,一直在玩鬧。
想着老夫人抱他時間也不短了,蕭允碩幹脆起身,跑到蕭翎面前手腳并用爬到他懷裡。這裡靠窗,如若許言栀真的守在外面沒走,這裡是看得最清楚的角度。
“阿碩若是困了便回房去睡吧,這裡人多嘈雜,别被驚到了!”王夫人擡手摸了摸蕭允碩的額頭。
她今日穿着一身水紅缂絲福紋素軟緞石榴裙,外面套着蔥綠色攢絲褙子,娴靜若水,清麗溫婉。一旁的蕭翎一身寶藍色銷金雲玟團花直裰,神色清冷,冷漠桀骜。
遠遠看去好一對金童玉女,相得益彰,大夫人很享受這種感覺,蕭翎身側隻有她一人的感覺。
“他想要在這裡待着,那待着便是,你何必趕他?”老夫人冷哼一聲。
蕭允碩揉了揉眼眶,“今日守歲呢,我想和爹一起!”
王夫人側眸看了眼後面的蕭允澤,吓得蕭允澤身子一顫,然後慢慢挪到蕭翎身邊道,“父親,兒子…也困了!”說完便擡頭渴望地望向蕭翎。
“阿碩自小被抱着睡已經習慣了,不過澤哥兒更小些,阿碩你來祖母這裡莫要與你弟弟争!”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招手讓蕭允碩回來。
老夫人嘴裡說着蕭允碩,實際上都知道這是在點蕭允澤,畢竟先來後到的順序在呢!
還不等蕭允碩起身,就聽蕭翎道,“無妨,蕭允澤讓奶嬷嬷帶着便可!”
“澤哥自幼讓奶嬷嬷帶大,也是習慣了!”王夫人不僅沒有為蕭允澤争取,反而言語間是向着蕭允碩。王夫人暗中瞪了蕭允澤一眼,示意嬷嬷将他抱下去。然後從後面拿過一件薄絨披風溫柔地蓋在蕭允碩身上,“雖然點着碳,但還是小心些莫要着涼了!”
吵鬧的環境有時候格外助眠,也容易讓人多思,意識消散前,蕭允碩看向後面蕭允澤的方向,周圍吵吵鬧鬧,滿是人間煙火,可隻有他滿身孤寂。
是了,全場唯一在意他的王夫人,如今滿心滿眼都是蕭翎。
這種孤獨,無人在意的樣子,真真像極了他的前世。明明這幾年他都沒有想起過前世種種,偏偏這幾日總是能想起一二。
大年初一早早地要去進宮朝賀,老夫人與大夫人也要去給太後和王皇後請安。
今年王皇後特意讓大夫人帶着蕭允澤一同進宮。蕭允碩一早兒還未睡醒,便聽到外間隐約傳來一道稚嫩的聲音,随後才恍然想起那時蕭允澤,想到他們今日要進宮也不覺得奇怪。
昨夜因着蕭允碩的緣故,蕭翎沒有去後院,一早兒王夫人特意帶着蕭允澤過來請安,今日的早膳她想和蕭翎一起。
拽了拽手邊的繩子,姜嬷嬷帶着丫鬟進來,一進來就在蕭允碩嘴裡塞了一片橘子又塞了塊剝好皮的栗子,等他收拾好正好是用膳的時候。
“碩哥兒昨晚睡得可是香甜?”王夫人站在蕭翎身側,手裡還端着一份八爾塔。
蕭允碩剛自己爬上黃花梨龍頭交椅坐直身子,瞄了一眼桌上的膳食。黃花梨草龍牙闆四腿桌上擺着三四十道膳食,大多都是清淡可口的,還不等開動,便聽到王夫人關切的話語。
一如老夫人那般,除了當年滿月宴那場意外,王夫人再從未出過差錯,二人面上都挂着常年的慈善,“謝母親關心,兒子一切都好!”蕭允碩心想,當年之所以能成功,怕也是鑽了王夫人孕期的空子。
這三年下來,王夫人所作為無可指摘,有什麼好的貴的場面上的東西從未缺了蕭允碩一份,一如老夫人給蕭允澤的那般,真正涉及底蘊的東西是不會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