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段忍不住想要上前查看,卻被蕭翎制止,明段奇怪地望向蕭翎,小郎君明顯是出了岔子,心境動蕩,此時若不助其穩定下來極有可能損其根基。
“讓他自己來!”
話是這麼說,可在聽到那一聲聲痛苦的吼叫聲時,蕭翎眉頭久久未能舒張,不自覺地上前一步,半晌狠下心道“明段,通知管事準備素布,他自己不争氣撐不下來怨不得旁人,讓老夫人與許姨娘來見他最後一面吧!”
明段心領神會附和道,“許姨娘隻有小郎君這一個命根子,若是郎君撐不下去,許姨娘日後怕隻能依附王夫人,兩院積怨已久,老夫人與許姨娘怕是不得安享晚年啊!”
不,不會的,他不會允許,他不是那個廢物,他一定會讓他娘與祖母安享晚年的,這是他兩輩子才求來的家人。刹那間蕭允碩心緒盡數回籠,察覺到自己經脈破裂急忙調節氣息讓自己穩定下來。
看着浴池裡的孩子幾乎刹那間調整過來蕭翎嘴角微彎,蕭翎一直等到浴池内溫度慢慢冷了下來才轉身離開。
蕭允碩意識再次回籠後,自心中後怕不已。這時古簡湊上前細細為其把脈,一雙細長的眸子像一隻狐狸一般眯起來,“小郎君,您這脈象緊澀,正是感染風寒之象啊!”
聞言蕭允碩直接擡手制止他接下來要說的話,點點頭,“我懂!”
裝病嘛,都三年了,這業務很熟悉了!縱然蕭允碩一身血衣,但是他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力氣,被硬逼着睡了兩個時辰,天不亮就被姜嬷嬷從被窩裡挖了出來。
直接穿着裡衣就被送到他爹的院子裡,按照明段教他的身法開始紮馬步,“小郎君,昨日那藥勁如果不盡快發散出來的話,于郎君經脈無益!”明斷嚴苛,蕭允碩起步就挨了兩棍子在小腿上。
蕭允碩一聲未吭,天還沒亮,空中偶爾飄下的雪花落到他的肩頭,衣衫早已濕了大半,濕透了的衣服緊緊地貼着身子,寒風吹過更覺冰冷。
時至今日他才體會到什麼叫度日如年。過了好半晌院内的房門才緩緩打開,蕭翎一身中衣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墨發慵懶地被一根翡翠玉飾簪子别在腦後,漂亮桃花眼裡滿是倦怠。
身後還跟着一位身姿妙曼的女子,身着薄紗,手裡捧着蕭翎的披風小步跟在後面。此時春寒料峭寒風刺骨,不到片刻那女子便瑟瑟發抖面容略顯青紫。
偌大寬敞的院子裡明段早已為蕭翎備下椅子,旁邊的石桌上一如既往擺着棋盤、糕點、熱茶。蕭翎身着一身單薄的裡衣,就這樣衣衫不整于院中落座,剛坐下就斜靠着椅子阖眸養神,顯然是沒有睡足。
蕭翎沒有發話,那名女子不敢退回去隻能咬牙堅持,安靜的院中,蕭允碩甚至能聽到那女子牙齒打顫的聲音。
一炷香的時間已經過,蕭翎仍沒有叫停的意思。見狀蕭允碩死死咬緊後槽牙繼續堅持,他雙腿都已經開始打擺兒,從他這個角度甚至能看到他爹胸口上的淡紅色痕迹,心中暗罵一聲他爹真風流成性!
就在蕭允碩撐不住馬上就要倒地的時候,猛地空中傳來一道破空聲,擡眼就是兩枚棋子向他射來,蕭允碩下意識往旁邊一躲,整個人不受控制地紮進雪堆裡。
蕭翎手裡把玩着一枚通體翠綠的棋子,緩步走到他面前,戲谑地看着蕭允碩于雪堆中掙紮。
就在蕭允碩馬上起身時,蕭翎冷笑一聲,手中的棋子瞬間射到蕭允碩面前不到兩寸的地方,濺起的雪渣落到蕭允碩臉上,諷刺意味濃厚。
“以後記得每天這個時候來我院子裡,還有将棋子撿回來。”說完蕭翎便擁着那名女子回屋,一個眼角都不曾分給蕭允碩,不到片刻屋内就傳來女子嬌滴滴的驚呼聲。
這裡沒有人會來服侍蕭允碩,他自己掙紮着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其實也不用整理,就一件裡衣而已。将地上的棋子撿起用袖口擦了擦放回去,剛要走,就看到古簡帶着兩名健碩的小厮進屋,不一會就拖着一個衣着暴露的女子出來。
赫然便是剛才的那名女子,此時那名女子不複之前的精緻柔弱,臉色青紫嘴角還帶着黑色的血漬。
蕭允碩深吸一口氣,扭過頭去不再看,拖着沉重的雙腿緩步回到自己的院子。栖野居内姜嬷嬷早已經備好熱水,隻等他回來。昨日藥浴雖有驚無險地度過了,但是身上的傷口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不然也不用借口感染風寒。
那滿身傷痕上今日又添兩道,泡澡隻會讓他更疼,略微擦擦身子便可。
如今他的課業比以往翻了數倍,六藝師傅是蕭翎單獨為他尋的,族學他不用去。蕭允碩天資聰慧,學什麼都快,舉一反三讓幾位先生感覺是發現璞玉一般,恨不得傾囊相授,隻有這字,一直不盡如人意。
練字不是有天賦就可以,更不能一蹴而就,蕭允碩兩歲開始拿筆,如今的字依然入不得蕭翎的眼,大字再次被蕭翎揚了後。
屋外廊下便擺上了桌案,沒有遮風的簾子,沒有取暖的炭火,隻有結冰的墨,和跺腳的蕭允碩。
“榮耀秋菊,華茂春松,你缺的就是這幾分傲骨!”蕭翎居高臨下地看着蕭允碩,吩咐他于廊下練字。
廊下冷風肆虐,風雪漫卷,衣袂一角翻飛作響,蕭翎冷眼看着于風雪之中仍挺直腰背的孩子,好似傲雪淩霜的松柏一般,雙手凍得通紅僵硬隻能哈氣取暖,這樣寫出一個字後雙手又凍得發僵,再哈氣…
慢慢地蕭允碩自己也能苦中作樂,看着慢慢停留在紙上的雪花,看着它慢慢融化,或者又再次飛走,他感覺有意思極了,手凍得生疼,但是手底下的字卻是越來越頗具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