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不甚名貴,卻也是家中長輩所賜,自然與衆不同!”面對六公主的譏諷許予功并不生氣,淡淡地解釋了一句,便彎腰要撿起地上已經斷成幾節的筆。
斷落的筆段四處散開,并不好撿,許予功蹲下身子伸手去撈,卻被六公主擡腳踩住手,他詫異地擡首望去。
“天地君親師,四皇子乃皇家子弟,此筆能被他撿起理應是莫大的榮耀,如今這般看來似乎是此筆承受不住這莫大的福氣啊!”六公主目光冰冷地看着許予功,俯視着他的狼狽。
就在二人僵持之際,孫骐珏走上前,找了張書案随意靠坐在上面,冷聲道,“六公主好大的架子!”他的确瞧不上許予功如此為難一個弱女子,但是今日今時許予功打着的是阿碩的名頭,頭上頂着的是勳貴世家的帽子,便容不得一個小小的公主在這裡作妖作福。
“如此欺辱一個弱女子,還不準他人反擊了?”六公主冷聲嗆道。
蕭允瀾拉住一旁想要上前理論的蕭允庭,目光掃過許予功,笑着揚聲反問道,“反擊?六公主此舉又與許郎君何異?”
他笑着上前,“難不成就因為公主是龍子龍孫,所以公主能做得的事,别人便做不成了?”
“你…”六公主指着蕭允瀾半天沒有說話,蕭允瀾就差明說三公主是替她受過。而六公主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橫行霸道了。
“公主殿下可千萬别枉費了他人的一片苦心啊!”,張溫浩微微坐直身子沒有起身,目光越過人群落在三皇子身上。
“小六!”三皇子嘴角含着冷笑,隻一聲就把憤怒邊緣的六公主喊了回來。他掃了張溫浩一眼,擡腳走上前,一步一步靠近,目光冰冷地注視着地上的許予功,此時的許予功比三公主等人更加狼狽。
“許郎君這是把路走窄啊!”
“殿下可真是說笑了,腳下之路可容不得小的做主!”六公主還踩着他的手,面對這樣的羞辱,一個半大的少年仍強撐着脊背,身形狼狽卻不低賤。
三皇子冷笑一聲,“巧言令色!”
六公主見三皇子面色不佳,乖巧地躲到三皇子身後,沒有再提為三公主出頭一事。
她對三公主的愧疚,不足以撼動三皇子在她心中的地位。她被保護得很好,不代表她真的不谙世事。
在宮中,自小被教導最多的便是,永遠不可能獨善其身,做事必須三思而後行。她已經連累了三兄長與母妃了。
見三皇子帶着六公主離開,還不等許予功松一口氣就看到前面蕭允瀾與蕭允庭不善的目光,不過二人并未多說什麼,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若是其他人如此打着蕭允碩的名頭行事,他們早就着手處理了,不過這個許予功确實有些特殊。
出身昌遠伯府,許夫人母家,也就是蕭允碩沾親帶故的表兄。
許夫人對蕭允碩有多重要他們心中清楚,所以今日才這般畏首畏尾,若是其他人,他們早就着手清理門戶了。
“霸淩!”蕭允碩擡手将手邊的書放下,靜靜地反複咀嚼這兩個字,這兩個讓他記憶深刻的字。
不受寵的孩子,不被家中重視的孩子,這兩個字是很難逃過的,上輩子的痛苦至少有一半是來源于此。
他太懂了,懂為什麼會霸淩,懂為什麼會被霸淩。
出身高門貴戶,周圍奴仆成群,生活奢靡無度,這樣的出身,自小身邊不是恭維就是恭維,這就養成了孩子們世俗已經被滿足的無欲無求,也養成了貴族子弟們奴仆不是人的意識。
還記得他幼時耍鞭子不小心抽到小厮,祖父會誇他力氣真大,即使那個小厮因此瞎了一隻眼…
從小…身邊的人就在告訴他一件事。
人命,不值錢。
這裡就是名利場,一入場便有人為你排序,高低貴賤一目了然。他們的欲望已經不是那些金銀俗物能夠滿足的了,是人的劣性根作祟,隻有同一階級的臣服才能滿足的心理。
這裡的霸淩更加殘酷,因為霸淩不再是單純地抒發自己的惡意,而是帶有政治目的行為。
有人自下而上看人看事,有人自上而下看全局做事。
施暴者被逼無奈,被施暴者投告無門,他們甚至都尚未入場,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後日去國子監!”手中的書籍被郎銘歸置到一旁,燈火搖曳下,蕭允碩歎出一口濁氣開口吩咐道,然後再次俯首案邊,一封又一封的密信傳來,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從這裡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