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小螃蟹已經了解她不需要投喂幫助,之後四天,它再沒來過草屋。
偶爾,透過安全屋門窗外,在海下彼此隔得遠遠距離間,姜芽也能望見小螃蟹短暫的路過。
有時候是鉗着獵物回來,有時候是剛出門去;但它未曾停留,或有一點再來看看的打算。
困于海下安全屋也無事可做,姜芽就每一次擱在門口窗前等待,等着朝它熱情揮手打招呼。
“草莓吃了嗎?有沒有很甜?”
“早上好!”
“欸?今天這會兒才回來嘛?”
......
雖然對方能聽懂她語言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也不知道這些話聲能不能水傳去,小螃蟹也未曾停頓過。
但她知道它有遞過眼神來。
一定。
在海下最後一日,傍晚,窗外終于又等來了小螃蟹路過的稍遠蟹影。
姜芽在屋内對它手舞足蹈,雙手興奮招揮:“嘿——,明天我就能出來啦,明天我來找你好不好?”
或許她這次的動作比之前激動,在小島邊邊遊走的小螃蟹看了過來,遊動的後足緩緩停了。
靜止了一下。
一改先前路線,它朝草屋遊來。
欸?
姜芽一怔。
但見它确實慢慢遊近,她頓悟,好像......是不是讓它誤以為自己在求助什麼了......
姜芽也不知道是該讓對方繼續離去,還是由着小小私心和期待,讓對方暫留片刻也好。
她确實也傾向後者。
然而下一秒,來自小螃蟹身後海域的情況突然一變!姜芽也完全措不及防,又是連連拍窗又是用手指死勁指玻璃——
“後面!”
“你後面有大章魚!”
她驚急萬分,而那隻忽然就從小螃蟹身後驚現的大章魚,深墨色,沖得那麼迅速,它比小螃蟹的體型大了近兩倍,八條腿速速揮舞,像傘一樣罩開來,完全是以捕殺獵物的姿态沖撲向小螃蟹。
姜芽這才赫然想起章魚就會捕殺螃蟹,腕足一纏,尖齒逮着機會就可以注射麻痹性毒液,就可以咬碎螃蟹殼,那都是分分鐘的事!而螃蟹方,除非體型相當或超之,否則很難勝算。
不知是她成功提醒了它,還是小螃蟹自身敏銳感覺到了身後殺意,海水中它旋身一避,竟成功錯開大章魚首次試圖從背後撲纏上來的招法。
但墨色章魚完全不帶一絲間停,撲空的瞬間幾條奪命觸手一伸,又将小螃蟹勾纏上,決不讓它再有拉開戰線或逃跑的機會。
小螃蟹直接展開雙鳌迎上,保護殼身的同時,雙方完全激烈纏鬥一處。
姜芽根本不敢再耽誤一秒。
沖出安全屋,海水冰冷而幻藍瞬間包裹她全身,她憋足氣半伏地面半借海水,劃手伸腳直接用力登撲向那邊纏鬥情況。
事發緊急。
她這個超級旱鴨子竟也像突然打通部分任督二脈一樣,自得了一點遊泳要領。
雖然有點像狗刨。
她可是人類!
還幫助不了小螃蟹打跑一隻章魚嗎!
姜芽争分奪秒,奮力朝攻擊小螃蟹的大章魚遊去,然而就快到達時,前方猛烈戰況中,小螃蟹突然暴力兩個旋翻,局勢一轉反将半纏身上的章魚反控身下,盡管章魚觸手又纏又脫意圖再扭上風,小螃蟹蟹爪尖死扣它的軟肚,一時未被纏上的左鉗更用力朝它兩眼中間一刺劃。
就是這一刺,大章魚張狂揮舞的觸手瞬間蔫氣。
又虛虛動彈兩下,隻是松開了小螃蟹,大章魚翻浮一邊,徹底嘎了。
——噢。
根本用不上她。
戰況突然的發生,突然的結束,小螃蟹橫步去鉗住章魚長足,那已是它的獵物。
姜芽傻不愣登還擱着海裡看了兩眼。
一小串水泡泡從她鼻息下串升向上方。
——呼吸告急!
姜芽臉色一慌,趕緊掉轉方向朝安全屋又狗刨回去!
回去的時候她的任督二脈瞬間就有些失靈了,變得手忙腳亂起來,越遊近安全屋,憋氣越吃緊,緊張的狗刨越毫無章法。
就那麼一段距離,等終于抵達草屋,姜芽差點沒給憋死,隔着空氣牆,先是頭鼻抵達探入草屋,她就再也耐不住大口大口呼吸起來。
收緊的肺活過來了,人也活過來了。
臉上頭發濕哒哒不停往地闆上滴水,姜芽把住門框,起身時把整個身子由海水中帶進安全屋,一屁股癱坐下去又是抹去臉上海水,又是掏被水堵的耳朵,末了還忍不住兩下嗆咳。
小螃蟹緩緩遊來。
小小一隻,鉗着死翹翹的大章魚獵物,仍然止步空氣牆外。
姜芽咳啊咳的,還忙着捋了一把頭發将海水從發梢末趕下去。
緩過神,就見小螃蟹正立門外靜靜觀察着她這個人類的這些舉動。
姜芽有些窘迫和慚愧。
她挪動坐姿,完全朝向它,“對不起啊,本來隻想給你打個招呼,怪我貪心,還害你被偷襲。”
“不過你好厲害!”
她飛快給它豎起一個大拇指。
目光十分肯定。
淡淡的黑寶石眼眼柄随着她的手指動作而動了動。
而後,小螃蟹走近兩步,将鉗子上的章魚往門口地面一放。
姜芽眼瞧着,不由一問:“又是給我嗎?”
“不用不用哦,”她一個勁搖腦袋,擺手婉拒,希望它能接收到自己的肢體語言,“這個我也無法生吃,你留着,你吃。”
雖然這條章魚可以做章魚丸子,爆炒八爪,章魚燒,意式辣炖章魚......
不,不能想了,分泌的唾液又快滋溜滋溜。
在小螃蟹面前要留點僅剩的人類面子!
小螃蟹緩緩擡鳌,重新鉗住了開始上浮的死翹翹章魚的一條觸足。
它淡淡望着姜芽,眼柄略動又像同時觀察她的草屋。
它在想什麼呢?
姜芽也不知道。
——但,這似乎是個繼續交流下去的好時候?!
意識到這個機會,姜芽十分欣喜,“那你還想吃草莓嗎?我......”
然後話未完,小螃蟹就将步子往後一退。
大概覺得她這個人類已無重點,大概覺得自己已停留夠久,它兩條後“螺旋漿片”一啟動,身子一升,當着她的面又直接遊升了開去。
仍然那麼幹脆。
“——欸??”
姜芽反應過來趕緊跟去門口。
“——又說走就走啊?”她呼喊。
小螃蟹方當然是沒有回頭的了。
嗐。
想交換彼此名字的打算又落空喽。
某人歎氣。
本想着的,她告訴它自己叫姜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