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總是覺得羅艾迪的性格不讨喜,肯定是被她奶奶教壞的,但她隻是心裡各種感受和想法說不出來,惶恐、悲痛、難過甚至茫然,卻曾經悄悄的說給烈士姐姐聽。
可現在幾年過去,羅艾迪也十九歲了,站在時間停滞的墓碑面前,也不能再叫烈士姐姐了,可能再過段時間,她都能喊烈士妹妹了。
這種時間參照的對比,讓羅艾迪突然被冷水澆頭差不多,她擁有着時間,卻耗費這些年,不僅沒有任何長進,甚至還倒退幾分,更麻木、更将就了。
婆婆神沒有再出聲,所以陵園裡隻有略溫柔的晚風,唯一的光亮在于紀念塔,看的羅艾迪眼眶含淚。
她沒有按照婆婆神說的那樣,去向烈士墓請一些土運,而是和初中班主任說的那樣,在認認真真清理每塊墓碑的時候,說說心底的話。
父母總是拿他們給了羅艾迪生命,所以哪怕收走,也是應該的這句話來壓她。
奶奶總是罵,羅艾迪搶走了父母第一胎的機會,所以夫妻倆把孩子丢在村裡,不回來孝順她。
長期的營養不良、過量操勞,讓羅艾迪的腦子如同蒙着水霧一般,轉不快,還遲鈍,可現在融在夜色之中,卻被吹拂開霧氣,讓她憤怒起來,想要反駁。
如果要論這條命,誰有陵園裡的烈士們有話語權,她的降生,甚至她父母,以及再上一輩的性命,明明都是被英魂們庇佑過的。
如果真要論什麼削肉剔骨的償還,也起碼有一半,要還到陵園這裡。
想到這裡,羅艾迪露出一個很難看,很苦澀的笑容,她就算把自己拆解後還給父母,估計都會被罵不争氣,賠錢貨,可陵園這裡絕對不會收的,也不會同意,曾獻出生命期待過的孩子,要這麼傷害自己。
父母對她的愛,甚至遠遠比不上,烈士們曾為同胞們送出的最後祝福。
羅艾迪跪伏在地面上,感覺到磚石的涼意,在心底默默念着,她不請土運,隻想借一些勇氣。
可能這世上,就有一些事情是孽緣,她想要從窒息的現狀之中,逃跑了。
8210本乖乖呆在陵園入口,可這一會兒,仿佛聽到了風的聲音,收集情緒的模塊快速工作着,得到了很多苦澀卻又堅定的情緒,像是在夜空騰飛的白鴿,撲簌簌,掙紮着往遠方沖去。
這天夜裡,羅艾迪在陵園的衆多墓碑中呆了很久,甚至後面臉上淌滿了眼淚,也沒什麼感覺,整個人都像是放空似的,卻在踉跄幾步離開的時候,雙手下意識捂住心口,眼神更為堅定。
淩晨半夜也找不到公交車,羅艾迪就走走停停,慢慢回的小院子。
明明一夜未睡,羅艾迪的情緒卻意外的不錯,感覺自己都沒有吹到夜裡的冷風,有種自己被庇佑着的錯覺。
像往常那樣,準備去院裡水龍頭那接水洗臉的時候,她還卡頓了幾秒,放下半盆水,去廚房燒壺熱水,兌盆溫水再洗。
說來慚愧,羅艾迪會照顧父母,會照顧弟弟,可她完全不會照顧自己,這快黎明時刻的自來水,冷得刺骨,她也照用不誤。
但現在,羅艾迪覺得自己已經借了些勇氣來,就是産生了牽絆和連接,說不定真有沉睡的英魂,能借自己看看這世間。
既然她的擰巴和讨好,一時很難改。
那麼,她現在就把自己當别人,客氣又悉心照顧起來。
她現在就是自己最重要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