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大餐吃完,兩人分道揚镳。
太陽落山,夏季天黑晚,七點鐘天還是灰藍色。祝橙攏了攏衣領,折整齊。
嶼溪二中從高二下冊起開始晚自習,離本學期結束還剩一個多月,好時光一去不複返,祝橙已經過上舍不得睡覺的日子,準備回去打遊戲到淩晨,血戰到底。
一路騎自行車到了家,祝橙拎着街邊買的茯苓糕,開門,吊兒郎當地喊:“祝女士,你兒子回來了!”
祝苓芬已經吃過飯,攤在沙發上,聞言眼皮都沒擡:“哦,聽到了。”
祝橙關上門,趿着拖鞋,書包随手一丢:“猜我給你帶了什麼?”
“帶來一身烤肉味。”祝苓芬說。
祝橙笑:“帶清風,帶暖陽,帶來了媽媽的最愛。”
祝苓芬擡眼皮。
祝橙背在後面的手伸向祝苓芬,還有配音:“噔噔噔——你的姐妹閃亮登場。”
祝苓芬忍俊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買茯苓糕給祝橙吃時,小祝橙眨着大眼睛,問她:“媽媽,這是什麼呀?”
她說:“茯苓糕。”
“苓。”小祝橙稚嫩地讀,“是媽媽名字那個苓嗎?”
祝苓芬說是,小祝橙放下茯苓糕,小臉煞白,“我不要吃媽媽。”
小學一年級,沒有常識。說話颠三倒四。
祝苓芬心卻軟了。
一晃眼好多年過去,原本要蹲下才能平視說話的幼崽,已經比她要高了。
祝橙揮揮手,“喂喂喂?聽得見嗎?”
祝苓芬回過神,抿點笑,順着他的話說:“你要吃你小姨嗎?”
祝橙抖抖肩膀,“一下變刑偵了。”
祝苓芬接過,“去洗手。”
她說完,兀自打開袋子,掰了一點吃。風塵仆仆拎回來,外面還是溫熱的。祝苓芬咬一口,很有嚼勁,細嚼有一絲甜味。
祝橙洗完手,見她已經在吃,笑着說:“怎麼可以不等我。”
祝苓芬看他一眼,打開電視看:“等你就被你吃完了。”
祝橙撇撇嘴,“才沒有。”
他掰了一塊,和祝苓芬一起靠沙發上看電視。祝苓芬說:“去寫作業。”
“休息一下。”祝橙聲軟,撒嬌似的,“吃完糕點就去寫。”
祝苓芬鼻哼一聲,竟也沒再說什麼。母子倆倚在沙發前,祝橙從端正坐着到歪七扭八靠在祝苓芬肩頭。祝橙從初二開始身高就飛長,高一體檢身高就在一米七七,現在最少也有一米七八…九。
他對外聲稱自己是一米八的男子漢,此時依偎在祝苓芬肩頭,倒像個小學生。
母子倆一起吃完這份茯苓糕,茯苓糕容易飽腹,兩人都吃過飯,不知覺把糕點吃完,撐得不行。
祝橙倒杯水順氣,祝苓芬在一邊說:“前兩天和你說的事,考慮的怎麼樣了?”
祝橙拍胸脯,聞言眉毛一擡,望向祝苓芬,表情有絲迷茫,醞釀了下:“什麼事?”
祝苓芬無語,“你自己的學習,能不能上點心?”
她這一說,祝橙就明白了,還是文理科的事。
祝橙嘟哝:“都選文了,不想改了。”
“才讀一學期,還有機會文轉理。”
祝苓芬回憶班主任說的話,大抵說祝橙思想活躍,高一的理科科目明顯勝于文,能在理上拼一博,實在沒必要選文。
“你不是常叫着字難讀,書難背。換了也好。”
祝橙沒有文鄒鄒的思想,學好物理化,走遍全天下——這對他而言也遙遙無期。
當初選文,隻是以為文科好走,讀了才發現,隻要是讀書這條路,就沒有好走的。他皺了眉,眼睛眯起,思索一番,不情願地說:“可我的朋友都選了文。”
祝苓芬噎了,“你這輩子不打算交新朋友了?”
祝橙:“那倒沒有。”
“等再過兩年,你和你的朋友照樣要分道揚镳。”祝苓芬淡說,“大家都有各自的人生,能玩在一起是緣分,但為了朋友放棄将來的路,那是傻瓜思想。”
祝橙小聲說:“我也不止為朋友。”
他這種情況不常見,何況還是讀了一學期再轉班,笨鳥先飛,别人已經飛到半空,他這隻笨鳥還在草窩裡斡旋。
祝橙不太想跳出舒适區。
可政治,曆史,要背的東西太多了。
他死記硬背,背了忘,忘了背。
考試永遠在倒數邊緣徘徊。
“我考慮考慮吧。”祝橙搪塞,“我先去寫作業了。”
祝苓芬說:“去吧。”
祝橙撈過書包回屋,開始漫漫長夜的奮筆直書。他對學習沒有沖勁,也不至于太懈怠,簡單的作業自己寫,複雜的作業稍微借鑒一下别人。寫着寫着睡着,也是常有的事。
星期五早上,第二節課下課,林燕把祝橙叫到辦公室。
祝橙一站她面前,就開始反省:“林老師,我這周隻遲到一次,跑操缺勤三次,上課睡覺五次...”
“停。”林燕哭笑不得,“誰問你這個了。”
祝橙戛然而止,迷惘道:“啊?”
林燕從抽屜拿出轉班表,“我就是把這個拿給你。”
“……”祝橙沒伸手,“老師,我不想轉班。”
“是你媽媽給我發消息。讓我給你的。”林燕說,“不用着急,慢慢考慮。”
祝橙嗯聲,“謝謝老師。”
他說完,低頭捏着轉班表,慢吞吞地走出辦公室,半路,被一道身影擋住去路。
祝橙擡眸。
謝妄言穿着夏季校服,悶熱的天,他校服紐扣系到最上面一顆。領子大概是熨過,整齊貼在衣服上。幾天沒見,謝妄言頭發短了點,露出眼睛,和之前區别不大。
“嗨。”祝橙主動打了招呼。
謝妄言很輕地嗯一聲,辦公室聲音不小,叽叽喳喳的,蓋過了他的回應聲。
祝橙隻聽見他鼻哼一聲,腳步偏左,和自己擦身而過。
“……”
“沒禮貌。”祝橙心說。
沈清夏怎麼會喜歡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