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酒順着杯盞滴落,像是哭泣的女子,一點一滴,盡含傷心事。
蕭綏擦幹滴落的酒漬:“在夢裡。”
其實他自己也不确定,但一看到她的雙眼,他就莫名覺得熟悉,似乎和她認識了許久。不過細想一番就知道,他們從前大約是沒有見過的。
畢竟,一個常年在揚州,一個從未出過東都。
手帕被她展開,透了一口氣。
崔清漪擡眸看他:“原來是這樣。”
他反問:“卿卿以為是什麼樣?”
崔清漪辯解:“王爺說從前見過我,可我甚少出門,所以覺得有些奇怪。”
“無妨,日後每天都能見到。”他抿了一口酒,溫情看她。
日後……
崔清漪有些恍惚,日後她若不在了,蕭綏會想起自己麼?
她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有些杞人憂天。
酒過三巡。
崔清漪有些醉了,腹部也漲漲的,實在是不舒服。
眼前搖搖晃晃,她被那波動輕柔地推進了馬車。
“昙雲……我怎麼倒了……快扶我起來……”
她迷迷糊糊地去看眼前人,蕭綏在馬車中将她抱起來,低語道:“這裡哪有昙雲?”
“怎麼沒有,诶……那你是誰?你怎麼會抱着我……”她撇嘴,嘟囔着探出手。
蕭綏嘴唇動着,但沒有出聲,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撒潑:“你放開我……一會兒到我家……我爹娘看見……會斥責我的。”
“不會,我們成親了。”
崔清漪手腕一軟,窩在他懷裡小聲哼咛:“不可能成親的……爹爹答應過我的……他說不會讓我太早成親的……”
蕭綏似乎來了興趣,低沉開口:“真的?”
“真的……況且他家那小郎君脾氣壞得很……總是愛欺負我,就連……”
“誰家?”
崔清漪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化作了一縷霧氣,飄進了蕭綏的心中。
他看着她紅潤的面頰,睡得正熟,明明是最真實的她,可他卻有些看不透她了。
崔父曾經對他說過,他在之前從未給她說過什麼親事。
那她口中的小郎君……
會是誰?
他的雙眸染上黯色,黑雲密布,像是在醞釀一場驟雨。
雨沒來,雪倒是一直在下,直到十一月初六那日,雪才停。
這一天,崔清漪起的很早,洗過臉後,她便任由昙雲為她梳妝。她今日穿了身霁色的衣裳,從鏡子裡看去,像是仙境裡出現的神女,風清月朗。[1]
“王爺今日休假,現在人在哪兒?”
待她起身,昙雲将對襟藍錦馬甲遞給她:“姑娘,還是先用飯吧。我剛看六安手裡拿了許多帖子,隻怕今日要忙許久呢。”
崔清漪接過,對着鏡子開始穿戴:“也是,先不去管他了,把來的人先招待好再說。”
昙雲幫她戴上耳墜,笑了:“放心吧姑娘,前廳六安在看着,王爺估計待會兒就回來了。”
崔清漪偏頭看自己的臉色,覺得有些白,于是又稍稍上了些胭脂:“明晚的事都準備好了麼?”
昙雲含笑小聲道:“早準備好了,就等明晚行動了。”
她們這個月一直在看梁貴妃那邊的風向,看來看去,發現她還是未出手,無奈之下,她們便開始着手準備了。
後日是徐懷瑾和公主成親的日子,明晚是最後的期限,因為一旦延後,徐懷瑾就有了驸馬這個護身符,再想接近他殺他,隻怕是難上加難。
所以,她們定在了明晚。
而離開的時間,她們定在了除夕之夜。
那晚,東都各戶通宵達旦點着燭火,人人喜氣洋洋,熱鬧非凡,定不會注意她們的離開。
一切都在她的成算之中。
“走吧。”
崔清漪用完飯後,便來到了前廳。
姹紫嫣紅的倩影,像是一串錦犀瑪瑙,輕輕地在雪色中煥發色彩。
面對來來往往的人,她含笑點頭,嘴裡卻有些乏味。裴二見她一人操持,怕她太過勞累,于是好心詢問道:“清漪,王爺呢?”
崔清漪聽見聲音,立刻轉過了身子,悄悄拉着她,小聲道:“許是有事耽擱了。”
“啊?今日不是他生辰嗎?”裴洛清實在難以理解,擔心地看着她。
崔清漪笑了笑:“沒事,興許待會兒就來了。”
“我看,他就是看你是好脾氣,故意将這麼多人抛給你,自己落了個清淨。走,他不來算了,反正也不是我們過生辰。”裴洛清拉着她就要走。
崔清漪忙拉回她:“姐姐。”頓了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現在,這邊實在是走不開,況且今日來的人甚多,總不能将他們都趕走吧?”
其實崔清漪倒覺得,蕭綏不來也好,這樣反而證實了兩人并無半分情意,日後他若再娶,也能好提親。
裴洛清見她這樣說,聳了聳眉毛:“也是,那……既然如此,我替你看着後園那些人,你在前廳先忙着,若有事,我派人來告知你。”
崔清漪很是感激:“多謝姐姐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