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前”大戶人家侍婢,乘月對這樣的闊綽已然見怪不怪,隻道:“王郎君對咱們着實禮待有加,平素那些人家請廚娘,才不會安排住這樣的上等廂房,都是住偏院。”
施又宜素來不擅細究這些心思:“這處别莊這麼大,也沒幾個,或許他懶得另外安排了吧。”
她坐不住,又走到廊下打量小花園中的松柏翠竹。
王霁站在院中,見着施又宜身影,溫聲道:“時辰還早,二位娘子不如先在廂房中歇息片刻?”
施又宜豪邁地大手一揮:“多謝王郎君美意。不必了,我們二人方才在馬車上已經歇息夠了。”
她已然按捺不住,想去一展身手了。
王霁也不再勉強,喚來一名仆婦:“勞煩将二位娘子帶去廚房。”
瞧着施又宜大步流星跟上的背影,他不禁啞然失笑,施娘子今日不知吃了什麼,精神抖擻更甚從前。
王霁全然不知,施又宜便是被自己這别莊之寬闊迷了眼,點燃起熊熊幹勁。
廚房的管事喚做沈大娘,年約四十許,生得一張圓盤臉,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郎君已經吩咐過了,娘子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使喚我便是。”
施又宜見她不苟言笑的模樣,便客氣但不熱絡地回答:“多謝沈大娘。”
沈大娘也不啰嗦,帶二人繞着廚房走了一圈,簡單介紹竈台器具擺放地方,便指着廚案道:“一刻鐘前剛殺好的。”
那裡有一頭羊,已經開膛破肚,剝去皮毛,安安靜靜地躺在桌上。
施又宜點點頭,這是她和王霁定好的菜譜,主菜做西北風味。
施又宜圍着它轉悠一圈,心中暗暗念叨幾句阿彌陀佛,小羊可千萬别怪我,就怪那王郎君,是他特意把你從賀蘭山運過來的。
施又宜開始動手了,将羊肉分成幾大塊,先在冷水中浸泡約一炷香時間,去除血水。
她選了肋排和羊脖部位,冷水下鍋,大火撇去浮沫。而後将肉轉到砂鍋中,這樣新鮮現殺的羊肉,隻需要扔下大蔥段、姜、幾顆花椒即可,再多料那便是暴殄天物,用小火慢炖。
沈大娘看着施又宜動作,神色緩和下來:“娘子幹活可真麻利,”
初時聽聞王霁邀請外來廚娘,沈大娘嘴上不說,心中難免有些許不服氣,見面之時也暗自詫異二人年紀輕輕,但見施又宜處理羊肉行雲流水,胸有成竹的模樣,便知自己實在狹隘。
沈大娘好奇問道:“施娘子是從西北邊來的?”沈大娘亦是自小便學習淮揚菜,處理水産信手拈來,羊肉則并不擅長。
施又宜口中作答,手下動作并不停歇:“不,我是沐城人,隻不過曾去西北呆過幾個月。”
那是她來金陵前的幾個月,跟随镖局一行人走的最後一次镖,這趟镖走得可遠得很,一直走到賀蘭山腳下一個叫“懷遠鎮”的地方。
江南多雨潮濕,那邊卻烈日幹燥,待得施又宜從一顆水靈靈的小白菜變成幹巴脫水的酸菜幫子,索性倒是學了一手做羊肉的手藝。
沈大娘、乘月聽得施又宜自比酸菜幫子,均是忍俊不禁。
施又宜也好奇問道:“沈大娘在王郎君這莊子上做活多久了?”
沈大娘道:“我年輕時便在這莊子上做活,嫁了人後來又守了寡。前頭的主家虧了一大筆錢,陸陸續續遣散了好些人,後來連莊子也賣給了王郎君。幸得王郎君可憐,留我繼續在這,不然我真不知何處尋活路。”
“噢,看來王郎君倒是心善之人。”
沈大娘一副十分贊同的神情:“平常别莊上也沒幾個人住,活計不多,真算個養老的好地方喽。”
夕陽西下,四匹駿馬兩前兩後,帶起一路飛揚的沙塵,聶予珖領着章昭大人并兩位随從如約而至。
此番赴宴,章昭本以為又是擺闊之筵席,可聶予珖将其領至後院花園,隻見一片除了草的空地上立起熊熊篝火,衆人則圍坐火堆旁。章昭一愣,此情此景,恍若西北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