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看着來人,愣了半晌,慌忙從包裡拿紙給她,又擰開自己保溫杯遞過去。
羅聖美擺擺手,等咳嗽完,緩了緩,問:“你怎麼來璨城了?”
“我孩子考上了這兒的大學,我也順便過來治病。”裴玉老實回答。
又說:“我不知道您在璨城,如果知道,我肯定就不來了……”
羅聖美冷笑道:“難道不是故意跑過來,又故意在顧家人眼前晃,等我找你,再問我要封口費?”
裴玉:“……”
羅聖美看她一眼,“怎麼不說話?被我說中了?”
裴玉摳摳臉,帶點玩笑的口吻道:“您要願意給點也行。”
羅聖美:“我要是不給呢,你是不是要去告訴顧家,當初是我買通你幫我換孩子?”
羅聖美冷睨着旁邊婦人,她們差不多年紀,對方卻比她看起來老得多。
裴玉連連擺手,賠笑:“我沒那意思,剛剛隻是跟您開玩笑,那時候您給的夠多了,這件事我承諾爛在肚子裡,就絕不往外講。”
她這麼說,心裡又同時納悶兒,跟顧家什麼關系?
羅聖美沉默了會兒,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久病又碰見故人,心裡生出些傾訴欲。
“你當時挑哪家的孩子不行,偏挑到顧家的,我不是囑咐過你,找一家沒背景的,窮人家的孩子,你倒好,給我惹上個顧家。”她輕聲說。
裴玉低了頭沒說話,腦子一團漿糊。
她悄然捋着這件事,顧家上官鳳說當時被抱錯了孩子,羅聖美當時正好又買通她給換了孩子。
然後現在,這兩人都以為那時抱錯的是對方的孩子?
“聽顧太太說,她孩子找回來了,也就是說,您跟顧家把孩子換回來了?”裴玉借坡下驢問道。
羅聖美點頭,說:“顧家查出來的,我沒辦法,隻能還給人家,我的親生女兒卻不肯認我,還留在顧家。我現在,身旁連個人都沒有。”
想起來那深埋山裡的屍骨,她更覺凄涼内疚。
裴玉心下一驚,大烏龍!
她不知道上官鳳孩子是被誰抱錯的,但她确認當初幫羅聖美換來的健康孩子,絕不是顧家的!
“驗過DNA了?”她想起來什麼,又問。
羅聖美看她一眼,“當然驗過,你以為顧家好糊弄?随便什麼人都能交差?”
裴玉這下更糊塗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分明給她的不是顧家的孩子,怎麼DNA檢測還能通過?
羅聖美又道:“我來找你,是給你一個警告,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心裡清楚。也不要想着拿這件事當把柄,整治你們這類人,我有的是方法。你最好是給我滾出璨城,不滾也無所謂,我會時刻關注你,你自己小心着你這張嘴。”
裴玉連連點頭,被這話一吓,剛剛那些雜亂思緒都暫且按下。
既然已經這樣,那就這樣,她也管不了那許多。
畢竟那麼多年前的事了,那天晚上還着一場大火,誰知道一亂起來又都發生了些什麼,說不定她幫羅聖美換掉孩子的那家人,就在當晚又被護士跟顧家搞錯了。
可又怎麼解釋DNA檢測能對上這回事?
算了,真相哪有那麼重要,此刻的穩定才更重要。
她隻是拿錢辦事,反正當時事情是成了,後面這些,與她無關。
羅聖美在下一站下車,裴玉則一直坐到終點站的前一站。
她兒子席堯下午兩三點才回家來,她留了飯,坐在一旁看兒子吃。
等席堯吃完,裴玉才說要不他們娘倆離開璨城,到附近的小縣城去謀生。
見完羅聖美,她覺得還是離開比較好,換孩子是犯法的事,這下又卷進惹不起的顧家,心裡更加有些害怕。
“席夢懂事,一個人在這邊上大學應該也沒事,我這病暫時也穩住了,咱們去旁邊的縣城,房租和物價都比這兒低,來璨城看病也還方便。”她又說。
席堯卻不贊同,說:“房租和物價低,工資也低,雲水鎮那些親戚,看我們跑來璨城以為我們打算欠錢不還要跑路,本來就說三道四,再搬到别的地方,嫌疑更大,到時候鬧過來,你身子不好又撐不住。”
裴玉點點頭,“沒事,我也隻是随口一說,那就留下,留這兒。”
“我回屋睡會兒。”席堯起身。
裴玉:“去吧。”
席堯躺在床上,望着天花闆靜靜發呆。
他去醫院做了檢查,暫時還出不了結果,心裡一直懸着,根本睡不着。
手機有新消息提示音,他看一眼,是陸染。
在醫院等待檢查那會兒,心裡實在沒底,又沒人可以說句話,他沖動之下給陸染發去微信。
他當時問她:【在做什麼?】
陸染大概這會兒才看手機,回他:【跟沈醫生還有我哥在外面露營,這邊風景很好,下次你要有空跟我們一起來玩兒(笑臉)】
還配了一張他們露營現場的照片,風景确實美。
他揚了揚唇,焦慮被拂散一點。
又問她:【有沒有什麼治失眠的方法,近來總是睡不着。】
陸染收到這條消息,想了想,選擇求助前方沈冽:“沈冽哥哥——”
沈冽聽她叫自己,“嗯”了一聲。
“你有什麼治失眠的方法嗎?我有個朋友說最近一直睡不着。”她說。
沈冽沉吟兩秒,“哪個朋友?”頓了頓,“席堯?”
陸塵聽席堯這名字耳熟,問陸染是不是小時候經常來家裡跟她一起做作業的小男生。
陸染說是,說最近在璨城碰見,加了聯系方式。
“那下回也把他叫出來玩兒。”陸塵說。
說完又跟沈冽說這兩小孩兒小時候關系可好了雲雲。
沈冽眉目淡淡,抿茶不語,放下茶杯才又道:“是你以前提過的,你妹幼兒園就帶回家的小男朋友?”
陸塵大笑幾聲,“對對對,就是他,他倆當時好的穿一條褲子……”
他還想分享記憶裡一些趣事,被陸染打斷:“哥,别扯遠了,我正在問怎麼解決失眠的事。”
“哦對,沈冽,你有什麼好方法嗎?”陸塵轉而問道。
沈冽低眸盯着指尖茶杯,來回輕微地旋轉。
終究,醋意不敵醫者良心。
“你給他聽聽這裡的風和鳥鳴吧。”
他擡眸望向遠處漂浮的幾朵白雲。
呵,“小男朋友”何足為懼,他還是她大老公呢。
席堯在床上翻來覆去近一個小時,再次收到陸染消息。
一段45分鐘的視頻,鏡頭對準湖景山色,白噪音入耳,間或還有茶水傾倒入杯的流淌聲,慢慢撫平心内焦躁。
陸染說:【久等,新鮮出爐的哄睡視頻,睡不着時翻出來慢慢聽,願世間美好伴你入睡。】
席堯閉眼,忍住哽咽,不久,困意來襲,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