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還從未見過墨玉這幅跟父母叫闆的樣子,竟跟自己當年吵着鬧着要去崇吾的自己有些相似,不由覺得有幾分親切來。
她伸出手,在桌底下輕輕扯了扯墨玉的衣角,本是想安慰安慰他,卻不想,那隻手卻被墨玉一把握住,抓進手心,她心裡一緊,這手是抽走也不是,不是不抽走也不是,人家老爹還在旁邊居高臨下看着呢。
手掌傳來的溫熱還在上升,慕西月越發不自在起來。
這一幕又豈能逃脫墨林的眼睛,他眼眸一連動了幾下,最終将胸中那口氣暗暗洩掉,他蹙了蹙眉,拉着個臉道:“臭小子,有了喜歡的姑娘也不告訴我。”
墨玉聞此展顔一笑,拉着慕西月站起來,将那隻在桌子底下便拽住的手高高舉起,高叫:“爹,她叫慕西月。”
慕西月喉嚨一梗,她恨不能此刻和那魔族一樣化陣煙就此無了。她哪敢看她的門主,更不敢看墨玉,隻能表情呆滞,垂眸盯着虛空。
“以後,她在哪,我便在哪,況且我答應了舅舅要幫他找回白辰。找回失蹤王族的事就交給我。”
慕西月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擡眸看着身旁那張側臉,他的眼睛都帶着笑意,他的側臉都泛着光,溫暖的、眩暈的、舒适的、像那惬意的午後的太陽,迷得人忘了時間。
墨林神色一松,道:“找回王族後,你必須回到崇吾,你一個人也好,帶着她也好,總之,這事沒得商量。”
墨玉不言,反正,他爹的意思是這次放過他了,以後的事以後再想辦法。
“你又能拖得了幾時。”墨林道,之後轉身就走。
臨到門口,又長喊一句:“小慕姑娘,犬子頑劣,你多擔待。”
慕西月張着口,說不出一個字,看着那道如谪仙般的身影轉瞬而逝。
墨林,走了好久,慕西月這才有些忸怩地抽出自己的手,眼神閃避,問:“你爹讓你回去做什麼?”
墨玉卻盯着她這副窘态,覺得甚是有趣,唇邊漾出笑意,答道:“讓我回去,當你們的新門主啊。”
慕西月一滞,道:“他還那麼年輕,為什麼非要你當呢?”
墨玉來氣了,翻了個白眼:“他老人家想偷懶呗,自己天天躲在洞裡萬事不過問,就想着把挑子給我!切。”
慕西月噎住,她算是明白了,那谪仙人般的門主一門心思清修,便想讓墨玉早點繼位主事。
洛水郡的南郊,有三兩稀稀疏疏的土屋,土屋之間,田埂、菜地、果樹交錯。
墨玉指着邊角上的一土屋道:“那裡就是了。”
那裡便是尺素曾經的家,是她和她娘相依為命生活過的地方。
土屋的後方,有一高高凸起的山坡,山坡頂部立着一座墓碑,寫着死者姓名、身份、生卒年月,立碑人那裡則刻着“孝女鐘尺素泣立”。
那是尺素為她娘親所立,今日這裡又新增了一座新墓碑。慕西月他們将尺素也葬在了她娘親的旁邊。
墳前香火缭繞,紙錢燃起烈烈大火,看着那點橙黃一點點被那拿到赤紅火線吞噬,墨玉眼圈濕潤,将一盞酒灑在了碑前的空地上。
慕西月也為尺素灑下一盞酒,之後,她坐在了一旁的大石塊上,看向墨玉,道:“墨玉,跟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吧?”
墨玉莞爾,講起了那段過往。
他第一次見到尺素時,也剛來青洲不久,漫無目的地走在洛水郡的街頭,路過一道巷子時,他無意識地側眼瞟了一下。
這一瞟可不得了,他看到幾個三五大粗的男人用粗大的繩索綁着一個年輕女子,繩索的另一頭拽在其中一個男子手上,像牽着一條不聽訓的狗,走兩步拽兩下。女子的嘴巴被一大團白布結結實實塞滿,她嘴唇被迫大撐,頭發淩亂,臉上全是淚痕,還有幾道紅紅的手印,仍在死命掙紮,由于她的不順從,又惹來一陣拳腳相向。
他沖了過去,三五下解決了那群大漢,将她救出。之後,從她口中得知,她被那抛棄她多年的賭徒父親以兩百兩抵給了債主。債主是個年過五十的大富商,比她父親的年齡還大一輪,除正妻外,先後納過六七個小妾,聽說被其妻折磨死的超過半數。
他的心受到強烈震撼——崇吾外的繁華世界竟也藏着這般醜惡與凄苦。
他将尺素護送回家。之後,回到街頭找到那富商将他教訓一頓。可惜,根據尺素的話,他無法鎖定她的父親是誰。
再次遇到她,是在人群嚷嚷的街道,她站在街頭一角,提着幾籃子色澤鮮亮的蔬菜,扯着嗓子叫賣,可人流往來,她站了好久,卻收獲甚微。好幾次本欲走向她的客人被旁邊風風火火的大爺大嬸們搶先一步,她臉上的神色一次次地落空。
當然也有主動找上門來的,但那些人要麼是街頭無賴、要麼是膏粱輕薄子,借着買菜的名義,調戲捉弄,尺素臉上現出窘迫與驚慌,卻不敢發作,隻是隐忍退避……
他看不下去,走過去,說要買她的菜。尺素看到他時,很是驚喜,卻笑着拒絕了這筆送上門的買賣,尺素道:“墨公子不像是需要下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