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台階上,女子喪着個臉坐于其間,一手托着下巴,手肘撐在支起的膝蓋上,水紋似的眉形和那雙明豔燦然的鳳眼齊齊耷拉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長籲短歎之際,忽覺檐下銅鈴輕顫,女子神色一驚,仰頭望去,便覺空中一股凜然的氣息撲來,她一顆心提了起來,來不及反應,那道身影已閃到了她跟前。
挺拔如案的身姿幾乎擋住了她的整個視線,她便看到熟悉的衣物……
陸照绯心中一顫,也不用在仰頭去看那張臉了。
“她在哪?!”
來着聲音隐忍,卻蓋不住那似能要了她命的怒火與徹骨的寒意。
陸照绯不自覺地伏了下腦袋,那張臉再好看她此刻也不感去仰視,她強作鎮定:“誰啊?”
對方好像頓了一刹那,不過也就一刹那,黑影壓了下來,頃刻間,她就被眼前人揪住衣領提了起來,好在她本在台階上,雙腿找到了着力點,心中大恐大慌,撐目看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的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陰沉,這樣的陰沉讓她心中顫栗,慌、懼、怒抓着她的心,她大叫:“墨玉!你幹什麼?!你放開我!”
“我問你阿月在哪?我的阿月在哪?!”
墨玉非但不放,抓着人姑娘衣領的手反而更緊了。
陸照绯被勒得有些窒息,但心中更怒更痛,她瞪他一眼:“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又不是你宮裡的護衛,我怎麼知道她在哪?!人沒了,你自己找!沖我發什麼火?!”
“還要抵賴,好!陸照绯,這個你可認得?”墨玉說着,另一手伸出、攤開。一隻金底嵌着紅寶石的花型耳墜出現在墨玉攤開的手中。
陸照绯神色一變,她自然認得,這是她最喜歡最珍惜的一對耳墜,也是她母親的遺物,這耳墜,她還跟墨玉哥哥提前過,不由心中惶惶,莫非是她把那阿月拉到背上時不小心蹭掉的?
“快說!阿月在哪?我沒有時間跟你耗!”墨玉看着她愣怔的表情吼了一聲。
這一聲吓得陸照绯一哆嗦,眼前的墨玉跟以前真的太不一樣了。
以前的墨玉雖然也是寡言少語,可她知道,他骨子裡是個很溫和的人,他喜歡清靜,獨來獨往,卻能容忍那煩人的墨楚整天在他屁股後面跟進跟出。他口味挑剔,可新來的下人做的飯食不合胃口時,也會照顧下人情緒,不動聲色地吃下去,最後吃完才會提出建議。他嫌她聒噪,總是躲着她,可她真正遇到麻煩,他還是會二話不說跳出來幫她……
更重要的是,他從未對自己發過火,哪怕一句重話。
可自他這次,把那個阿月帶回來後,他就像變了個人一樣。他變得暴躁易怒,一點就着。
他整日待在那寝宮裡,不眠不休照顧那女子,甚至不許任何人靠近他的寝宮。
侍女下人,做得稍有不符他心意,他便給人甩臉色,罵人“廢物!”“蠢東西!”,叫人“滾蛋!”,他宮中的原來侍女因為照顧那“阿月”不小心,被他罵哭幾次,最後,他還一怒之下屏退了所有侍女,隻留下阿烈為他守着,不讓人進去。
今早她闖進他卧房,見到那讓她震驚的一幕,他非但不解釋,反而用那種極度厭煩的眼神看她,如今,更是用這種仇視和冷漠的眼神對着她,抓着她的衣襟,半點不顧昔日情誼。
陸照绯突然覺得好生委屈,都怪那個可惡的阿月,沒有她,墨玉不會變成這樣,不會跟她形同陌路。怨恨騰起,便燃成火山将她神智吞沒,她赤紅着眼,回看他的眼睛,壯着膽子嗆了回去:“她死了!我殺了她!我把屍體丢進鏡湖喂魚了。”
墨玉一震,愣在原地,那染得猩紅的大石塊和浸着血水的土地再次在他腦海中閃過,他雙目一凝,手指便扼住了對方的喉管,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再說一遍!”
陸照绯目眦欲裂,喉間的巨大疼痛讓她眼淚都流了出來,這一刻,她是真的相信,墨玉會殺了她,如她再口不擇言,他會毫不猶豫殺了她。
她還不想死,可用盡全力喉嚨也隻能發出“呃呃”的幾個音節,在墨玉狠厲如殺神般的注視下搖了搖頭。
墨玉沒聽清,這才發現陸照绯根本發不出聲來,他手指間力道松了幾分。
“她……沒死。”陸照绯艱難擠出這幾個字,見墨玉神色一松,又道,“我帶你去。”
喉間的大手終于松開。陸照绯一手撫着脖頸,大口大口喘氣,拼命而貪婪地呼吸着。脖頸間的火辣辣的痛感猶在,她看向墨玉,兩汪淚水便決堤而出。
墨玉卻等不及,低吼一句“在哪?”
“蒼鱗峰,栖霞洞。”陸照绯喘着氣回答。
話音方落,她的胳膊就被一隻大手扯過,兩道身形一閃,消失在那雲煙蒙蒙的雲頂峰海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