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雅右手抓着行李箱左手拎着紙袋站在地墊上。

門外的是出入平安腳下的是歡迎回家，均是紅底宋體金色字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裝飾。祝福與溫馨之外好像出和進也是一件嚴肅的事。

地墊是前年過年時她和母親林慧芬在家附近的超市買的，林慧芬挑的。

兩年過去還和她們在的時候一樣，磨損沒有加重一絲一毫。

李雅松開行李箱，紙袋放到鞋櫃上脫掉鞋子。拖鞋在她上次離開時擺放的位置，拿起來沒有一點灰塵，仿佛它在這裡等待的不是一年而是早出晚歸再普通不過的一天。她抿着嘴深吸氣瞪大眼睛良久才敢呼出一口氣。

夕陽的餘晖灑滿客廳，溫柔地撫摸着每一件東西。

她走到窗前，林慧芬的縫紉機擺在窗下，上面罩着一塊碎花布，紅色的小花在夕陽下盛開着，沒有花期。

其中一朵忽然變成深紅色另一朵也變成深紅色，很快一片深紅色。

李雅的房間也是原來的樣子，隻有床單是新換的。這個家隻有林慧芬和她除縫紉機之外的所有東西消失掉了，其它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

蔡曉妮發來微信問她到沒到家，李雅回複到了後沒有與她過多閑聊。

在蕪市生活一年多，微信通訊錄裡隻多了蔡曉妮和陳梅兩個人，至于張海辭職後便删除掉了。

相比于蕪市回到生活了二十三年的乂市，李雅感到更陌生或者準确來說更緊張。這裡她認識的人多，認識她的人也多，通訊錄裡卻隻有李如山一個人，這些半生不熟亦或是曾經所謂相熟的人，在李雅看來比完全陌生的人要令她害怕。

晚上八點，李雅從她的房間出來去廚房，蒸上米飯後開始切之前洗好的菜和肉。

八點半飯菜擺上桌，辣椒炒肉、粉絲開邊蝦、紫菜蛋花湯。

在冰箱裡找到這些食材的時候，她既驚訝又開心。從前隻負責買菜的父親已經學會照顧自己，有在好好吃飯。

眼見着八點四十多門還沒有動靜。李雅拿起手機想發微信給李如山，問他什麼時候到家，飯已經做好了。

看着對話框半天最終什麼也沒發，告訴李如山到家時收到的回複隻有一個嗯字。父親不善言辭她是知道的，隻是眼下情況難免會胡思亂想。

走到陽台外面的天已經黑透，借着幽暗的路燈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大門。

李如山白班是晚上八點下班，從前林慧芬在的時候，他八點半準時到家，秋冬季節偶爾會晚五分鐘，那樣的時候回來懷裡一定揣着一包林慧芬愛吃的糖炒栗子，而林慧芬則一邊嚷嚷着飯涼了一邊因為高興嘴角上揚。無論多少次都是這樣。

九點半，李雅看見一個瘦高的身影，背比一年前駝了一些，但她一眼便認出是李如山，急忙跑到廚房将飯菜熱一遍。

聽着鑰匙插進鑰匙孔轉動的聲音，站在客廳中心的她雙手低垂絞在一起，心髒怦怦狂跳，不知道第一句話該說什麼。當李如山進到屋裡來，身子已經先于大腦做出反應，“爸，回來了。”迎上去接過他手裡拎的東西。

李如山邊換鞋邊回應，“嗯，回來了。”不知道究竟是回答還是問話。“買了點燒烤，當晚飯将就一下。”

李雅這才聞到手中袋子裡溢出的香氣。

她最愛吃燒烤，是太久沒吃了嗎，聞到香味兒竟然忽然想哭，怕控制不住連忙向廚房走去。

“爸，我看到冰箱有菜随便做了點。”

李如山也才聞到家裡的飯菜香，有點恍如隔世。

走到桌前一看全是他愛吃的，嘴裡說着要洗手轉身去到衛生間，水聲嘩啦啦好半天，洗了個臉才出來。

李雅和李如山面對面坐着。圓形餐桌上鋪滿食物，李雅這邊是燒烤，李如山那邊是飯菜，中間放着于仁買的甜品，兩個一模一樣的，李雅猜不透他怎麼想的，不過，她和李如山剛好一人一個，省去讓來讓去的尴尬。

“回來待幾天？”李如山知道她回來以後第一次開口問。

李雅也終于有機會說，“不打算走了。”

“作坊的工作辭了？”

“嗯，辭了。”

之後是長久的沉默，食物在清晰的咀嚼聲中一點一點減少直到光盤，李雅的心也空落落的。

第二天早上六點。

李雅起床打算做早飯。

走出房間看到李如山的房門開着，衛生間的門也開着，人不在家。

以前是七點二十出門上班，今天為什麼走這麼早？重新回到房間，李雅忍不住繼續昨晚的胡思亂想。

半個小時後聽到門響出來看到李如山手裡拎着豆漿包子。

“起來了。”李如山換好鞋走到廚房招呼她過來吃飯。

李雅洗漱完坐下來吃幾口後猶豫着開口，“爸，以後我來做飯吧。”

李如山正沿着碗邊吸溜熱豆漿，放下，“不用費事。”他記得李雅以前喜歡賴床。

李雅試探性的問：“昨天做的不好吃嗎？”以前不會做飯，會做之後也隻有她自己吃過。

“好吃。”李如山肯定地點點頭後又補充一句，“昨天不都吃光了嘛。”

李雅覺得剛剛喝下的熱豆漿正在溫暖全身。

“那以後就由我來做飯吧。”

本來李雅想了将近一夜打算出去租房子，現在有了留在家裡的理由。

李雅正式開始做飯之後才發現家裡大米也好油鹽醬醋也好均是臨期，她猛然間明白這個家沒變的還有父親的習慣又或者父親是在以這種方式懷念母親。

現在李如山還是在每次下夜班的時候去買菜，與過去的一年不同，他重新手握購買清單，買回來的菜也不會再放到爛掉，上白班的時候每天晚上八點半準時進屋，李雅那時必定做好飯。隻是，兩人心照不宣，閉口不談林慧芬。

李雅在家休息兩天後決定再找一份縫紉作坊的工作，在網上翻找一上午沒有幾個，打電話過去一問離家都還挺遠，她不想打破目前剛和李如山建立起來的平靜關心。

吃過中飯等到下午，她打算去附近晃晃，周邊都是老舊小區會有縫紉作坊也說不定，出門前先扒着家裡的門透過貓眼再三确認外面沒有人又将耳朵貼在門上确認沒有聲音後才開門出去。

走出單元門，李雅一眼看到站在不遠處四角亭前的于仁，很難不看到他，金燦燦的頭發在烈日下閃耀也惹眼，與這個老舊小區格格不入。

她假裝沒看到改走斜線避開與他擦身而過。

于仁笑笑跟上，“終于出來了。”他等了好久。

李雅不接話低頭快步往前走，仿佛這有個目的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