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仁站在樓下等,遠遠過來一輛出租車,裡面坐着李雅。
車停下,他連忙過去開門,手抵着車門框,李雅彎腰下車,“謝謝。”他又将車門關上,學着人類的紳士。刷卡按電梯,學着人類回家的動作。
進到屋裡,于仁才注意到李雅眼睛紅紅的,哭過,他以為是面試未通過的原因,打算暫時先按下不提,招呼她直接進來坐,因為沒鞋可換。
李雅進到客廳,注意到黑色理石茶幾上擺滿甜品,每樣兩個,她想起上次,終于開口問他為什麼一樣東西要買兩個。
她嘗過的味道,他也想嘗嘗。于仁大腦裡忽然産生的念頭讓他沉默甚至有些意外,有些慌張。
李雅沒再追問,每個人都有習慣,神明應該也有。
她沒有心情吃東西,為了不辜負心意,李雅還是拿起一個蛋撻。
于仁忍不住也拿起蛋撻,她咬,他也咬,她嚼,他也嚼,她咽,他也咽。她神情哀傷,他也開心不起來。
“可以去露台看看嗎?”
李雅想透透氣。
于仁領她來到露台。
角落裡有一個秋千吊椅,李雅問可以過去坐嗎?
于仁同她一起過去坐。
吊椅面對臨棟‘神仙苑’的頂層露台,那裡裝飾有花,有小彩燈,泳池波光粼粼,他這裡隻有頭頂的月光和吊椅,于仁想現裝飾是來不及了,不過,有吊椅就夠了。
李雅又問他乂市的房子為什麼不是可以消失的别墅,如果是的話她想知道自己會不會跟着消失。提起西郊别墅,她回想起那天發生的事,當時明明有點讨厭他,現在出了事居然想要見見他,是因為無處可去嗎,好像也不是。
于仁回答說不知道,都是神界的安排。看她在想事情便問:“想什麼呢?”
李雅緊忙搖搖頭說沒什麼。月光沒能照出她臉上的紅暈。
良久的沉默後于仁試探性的安慰,“面試沒通過,不必放在心上,一定會有其他機會的。”
知道結果的時候,李雅第一時間告訴了于仁,他也早就安慰過了。
面試沒通過是失落,但李雅決定實話實說的時候就已經接受了結果,不是為這件事,不過,于仁能這樣認為也好,“嗯,沒有放在心上。”黑夜讓聲音裡的情緒放大也讓神經變的敏銳。
于仁覺察到她還有事,真想用神力找找蛛絲馬迹,可答應過她。
“李雅,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搖搖頭否認。
今天,李如山下夜班到傍晚才回家,李雅沒問他為什麼回來晚,隻顧着做飯。
吃過飯她告訴李如山面試沒有通過,李如山像是早就知道結果一樣面無表情,沒有細問而是問了另一件事。
他昨天上班之前碰到鄰居,對方說李雅最近和一個黃毛在一起還來過家裡,他問李雅是什麼人。
李雅回答是朋友。
李雅告訴她不管是什麼都不要再來往了,順便告訴她不要再去面試教師了,找份别的工作。
李雅這一次沒有同意。
她不明白面對流言蜚語父母不維護至少也不該被左右,而父母總是嘴上說相信實際從未真的相信,她們隻想當可憐又無奈的受害者,誰也不得罪。
也不明白為什麼現在的人要從發色這些表象的東西去判斷一個人,而一年前還是這些人,說的卻是人不可貌相。
李雅的拒絕讓李如山壓抑着的情緒爆發說林慧芬的死都是因為替她操心,到如今她還是不讓人省心。
林慧芬從李雅記事以來身體就不好,偶爾去逛家附近的超市,回家都要歇上大半天。送李雅去大學那天是她走過最遠的路。
林慧芬最常做的事就是到樓下四角亭呆一呆,李雅的事從那裡議論開以後她再沒去過,終日居家。
一個月之後的一天半夜吐血住院,她覺得現世不再安穩平靜,天一亮便去了另一個世界。
隻有林慧芬的事李雅不敢說自己沒有責任。
李雅到抽一口氣後慢慢吐出。
于仁想她果然還有其他事情。此刻他體會到一個凡人才會有的無奈,以及任何生靈都需要學會的等待。
“今晚我可以待在這裡嗎?”
“當然。”
一人一神就這樣默默地坐着。
天亮她就要裝作無事的樣子回家,天亮他希望李雅開心一點。
李雅緊繃的神經漸漸得到放松,情緒過度釋放又平靜下來之後開始疲憊,困意襲來,她支撐不住睡着了。
于仁為她蓋上彩虹毯子,在多次嘗試之後終于用肩膀接住李雅搖晃的頭。
李雅也終于在晃蕩中找到可以支撐她的地方,蹭一蹭熟睡過去。
于仁身體不敢動,隻好用眼睛這兒看看那兒看看,左不過是天上,對面。
對面比天上要亮,他想有時間要不要也将露台裝飾一番,想到所剩時間不多又瞬間沒了興緻。
神仙苑頂層一個小女孩穿着裙子光着腳從室内跑到露台,窩到沙發的角落裡偷完大人的手機。
小手一劃一劃,屏幕的光照着她過分認真的笑臉。
這是,屏幕出現三個字“擡頭看”。剛好她都認識。
小女孩手一劃沒動,又一劃還是沒動,皺起眉頭使勁劃就是不動。她才想起擡頭看試一試,左看看右看看沒什麼特别的,最後站起身轉頭的時候透過玻璃圍欄看到了對面的于仁和李雅。
于仁也才看清她的臉,是德英小學的那個小女孩。
離的遠看不真切,小女孩打開相機放大焦距。
于仁想還挺聰明。
屏幕裡一張熟睡的臉和一張鬼臉,小女孩咯咯笑起來,認出于仁。
她一個鬼臉,他一個鬼臉,樂此不疲。
李雅忽然動了一下,于仁腦袋不敢動,用餘光看沒有醒,隻是蹭兩下重新找個舒服的地方,依舊睡的香甜。
等于仁再次看向對面的時候,小女孩像一袋面似的被一個身材颀長的男人扛在肩頭,掙紮捶打均被無視,男人慢悠悠地走向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