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濟聽到黎夜那句話,難得恍惚了一瞬,他甚至要思考一會兒,才能回憶起,上周他在圖書館自習的時候,見過顧瑜一面。
當時他身邊恰好有空位,顧瑜問能否坐在那裡,這是圖書館的位子,他自然沒理由拒絕。
中途顧瑜問了他幾個問題,他也回答了,但除此以外,他和顧瑜再無交集。
沈濟之前想了很多,想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許昭辰,卻唯獨沒有想過,許昭辰就因為區區這個原因,要來找自己的麻煩。
沈濟舔-舐了一下齒縫的腥甜,覺得十分荒謬可笑。
他明白許昭辰也許是誤會了什麼,但此刻他的驕傲和自尊,不允許他低聲下氣的去解釋,他和顧瑜其實并沒有什麼……
黎夜看到了沈濟眼中的憤怒,唇角勾起。
這還隻是個開始罷了,如果覺得不甘心的話,就要抓住任何機會,拼命往上爬,奪回原本屬于你的東西。
我等着你回到許家的那一天。
黎夜垂眸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上面沾染了鮮血和酒液混雜的污漬,他露出一抹嫌棄的神色,旁邊立刻有小弟遞來紙巾。
黎夜慢條斯理的擦拭幹淨手指,将紙巾團成一團,随意的扔在沈濟腳邊,沒有再看沈濟一眼,徑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王邵和其他小弟交換了個眼神,紛紛跟着黎夜從這裡離開。
KTV包廂裡隻剩下沈濟一個人,以及一地狼藉。
他低頭看着腳邊染血的紙團,而他被扔在這裡,就像一個被随意丢棄的垃圾……也是,在那種大少爺的眼中,自己這樣的人算什麼東西?
即便他再認真再努力,拼命考上最好的大學,自以為改變了命運……但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鴻溝,依然無法跨越。
沈濟深吸一口氣,緩緩站了起來。
………………
黎夜從KTV裡離開,深秋時節,夜風已經有些寒涼,黎夜看了王邵一眼,語氣有着淡淡倦意:“都散了吧。”
王邵最是擅長察言觀色,他暗暗打量了黎夜一番,見黎夜似乎已經消了氣,于是笑道:“好。”
黎夜從口袋裡摸出車鑰匙,按了一下,街邊一輛藍色的蘭博基尼亮了起來,看來這就是許昭辰的車了,他上車打開導航,找到許家的位置,輕輕握住方向盤,車子動力十足,轟鳴着絕塵而去。
許家離許昭辰就讀的S大不遠,所以許昭辰并未住校,晚上都是要回家住的。
雖然在外是個胡作非為的富二代,但是在父母面前,許昭辰卻總是裝作很聽話,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有可以換着開的跑車,以及沒有限額的信用卡。
今天晚上,許昭辰就是借口同學聚會,和母親說自己會晚些回來。
黎夜将跑車停進地下車-庫,直接從地下乘坐電梯回到别墅,他擡手看了看時間,還不到十點。
不過今天不巧,黎夜剛走出電梯,看到大廳除了母親,父親也在。
許文亨顯然是剛到家不久,外套還沒脫-下,他看到黎夜回來,皺了皺眉,道:“這麼晚去哪裡了?”
何雅馨立刻幫着解釋:“辰辰和同學聚會去了。”
許文亨沒好氣的道:“他自己不會回答嗎?你急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他。”
何雅馨瞪了許文亨一眼。
黎夜低下頭一副拘謹的模樣,悄悄的往母親那邊挪了下。
許文亨一看他這個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怎麼會生出這樣一個廢物兒子!這麼多年過來,他早已不對許昭辰抱有任何期望,隻盼着他别進監獄就行。
許文亨最近忙的焦頭爛額,十點鐘還有一個跨國視頻會議,實在懶得理會許昭辰,脫-下外套就去了二樓書房。
許文亨一走,何雅馨便抓起黎夜的手,寵溺的道:“怎麼手這麼涼?讓你多穿一點,最近降溫了呢。”
和嚴厲不苟言笑的父親不同,何雅馨作為豪門全職太太,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從小到大都當眼珠子一樣呵護。
盡管許昭辰今年已經二十歲了,但在何雅馨眼中永遠都是孩子。
黎夜垂眸若有所思。
從許昭辰的記憶裡可以得知,在許昭辰還小的時候,許文亨不是沒有嘗試過培養他,但許昭辰既不聰明也不優秀,每當他犯錯或者做的不夠好時,就會面臨許文亨嚴厲的責罵。
而每次許文亨對他發脾氣時,何雅馨都會護在他的前面,久而久之,許昭辰就養成了遇事退縮,凡事躲在母親身後的習慣。
在家中,他面臨的永遠都是父親失望的眼神,從未在父親這裡得到過一次肯定贊許,而母親也隻知一味的寵溺維護。
在家中,他是什麼都做不好的廢物,是個懦弱無能、需要被母親保護的小孩。
隻有在外面,才可以被别人羨慕嫉妒,甚至可以被人畏懼害怕,那些一呼百應為所欲為的快-感,這些都是他在家中感受不到的,他沉醉于這一切,以至于變本加厲。
在黎夜眼中,看似不可一世的許昭辰,其實自卑又敏-感,内心扭曲又可悲。
當他看到沈濟這樣除了身份地位,任何地方都比他優秀的人時,隻需要一個理由和借口,就可以毫無顧忌釋放他的惡意。
哪怕他再差勁,也可以随意踐踏在沈濟這樣的人身上。
這是他唯一能找到優越感的地方。
所以當沈濟身份曝光的時候,許昭辰這樣的憎恨沈濟,因為像他這樣一無是處的廢物,許家大少爺的身份是他僅剩的……絕對不能放棄的東西。
何雅馨看到黎夜不說話,擔憂道:“辰辰怎麼了?有事可以和媽媽說,千萬别憋在心裡。”
黎夜輕輕笑了下:“我沒事。”
何雅馨不放心的追問了幾句,看黎夜嘴巴緊的很,一點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隻能作罷,笑着換了個話題道:“對了,你和顧瑜相處的怎麼樣了?”
就在上個月底,何雅馨委托另一個豪門太太牽線搭橋,安排許昭辰和顧瑜相親。
許昭辰雖然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卻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遲早要和門當戶對的女人結婚,顧瑜模樣漂亮大氣,還是母親看中的結婚對象,于是展開了追求,卻不想顧瑜根本看不上他,反而青睐一窮二白的沈濟,這麼丢人的事情,肯定不能告訴母親。
黎夜低聲道:“還在追。”
何雅馨失笑:“辰辰都會追女孩子了,真是長大了。”
黎夜不欲再和何雅馨談下去,于是道:“媽,我明天還要上課,先上去了。”
何雅馨含笑:“去吧。”
許昭辰的卧室在三樓。
黎夜循着記憶來到許昭辰的卧室,卧室是個套房,除了主卧,還有書房衣帽間和洗手間,寬闊的陽台落地玻璃前,可以看到别墅的後花園,視野風景都很不錯。
在KTV裡待了一晚上,沾了一身煙酒味,黎夜皺了皺眉頭,進了洗手間。
花灑的水從頭頂淋下來,浴室裡彌漫起氤氲霧氣。
黎夜閉上眼睛回憶劇情。
許家雖然是本市有名的豪門,但因為經營方式過于保守,這些年逐漸跟不上時代發展。傳統制造業利潤日趨微薄,但偌大公司如腐朽的機器,尾大不掉,等許文亨意識到問題的時候,想要轉型已經十分困難,許文亨做過一些新的嘗試,但結果都不太理想,看似風光的表面之下,處處危機。
顧家同樣是本市的豪門,比許家根基更為深厚,如今顧家掌權人是顧瑜的三叔——顧柏崇。
與許文亨的故步自封相比,今年才剛三十的顧柏崇更有進取精神,顧家這些年發展的很好,如今兩家差距越來越大。最近有消息傳出來,顧家在生物醫藥方面的研究有了新突破,新藥品一旦投入市場前景巨大。
許文亨看中了顧家的這個項目,也想要在其中分一杯羹,最近一直在和顧柏崇商談合作,隻是進展不算順利。
何雅馨知道許文亨想要和顧家交好,而且顧瑜樣貌好身材好家世好,是何雅馨眼中的完美兒媳婦人選,于是千方百計,安排了許昭辰和顧瑜的相親。若是兩個孩子能成,那麼許家就和顧家成了親家,豈不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可惜此時的許文亨和何雅馨都不知道,他們的每一步,都在顧柏崇的算計之中。
而很快,沈濟和許昭辰抱錯的事情,也會曝光,會在許家掀起驚濤駭浪。
現在,不過是暴風雨前的甯靜罷了。
黎夜擡起手,在沾滿霧氣的玻璃上一抹,凝視着鏡子中的青年。
因為被熱氣蒸騰的緣故,白皙的肌膚微微泛紅,一雙精緻漂亮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揚。
許昭辰長的既不像許文亨,也不像何雅馨。
他有一雙遺傳自沈馥的眼睛。
黎夜微微彎起眼睛,露出一個笑容來,這一笑,又多了一絲疊色。
真是越發期待後面的事情了。
………………
S大。
沈濟抱着書本準時踏進了教室,他氣質冷冽,略長劉海遮住一半眼睛,雖然不太好親近的模樣,但同學們還是投去了目光。
沈濟可是他們學院的風雲人物。
大學生多少還保持着學生的單純,沒有那麼多的嫌貧愛富,比起許昭辰那樣的二世祖,沈濟這樣長的好看的學神,顯然更容易獲得同學的崇拜。
顧瑜原本坐在教室後排,看到沈濟眼睛微微一亮,趁着現在教授還沒來,索性拿着課本走了過去。
沈濟餘光看到顧瑜的動作,表情微微僵硬,他隻當顧瑜是普通同學,也不認為顧瑜是喜歡他……他和顧瑜清清白白,但想起昨晚的事情,多少有些不自在。
顧瑜……應該還不知道許昭辰的所作所為吧。
顧瑜卻沒有察覺到沈濟細微的變化,大大方方的在沈濟身旁坐下。
顧瑜這樣倒不是喜歡沈濟,而是單純欣賞沈濟這個人,畢竟像沈濟這樣的出身,能靠自己本事考進S大,還能獲得如今的成就,可見是個不可多的人才。
而且沈濟雖然家庭貧窮,但舊衣服也總是穿的幹淨整潔,性格看起來似乎有些冷淡,但每次自己請教問題,沈濟都會認真耐心作答,能力和品行都十分出衆。
不像許昭辰那樣的二世祖,許家給學校捐了一棟樓,又找了各種關系才塞進來,不學無術遊手好閑,上個月自己還被按頭和他相親……害,又想起那晦氣的事情了。
總之,顧瑜性格爽朗大氣愛恨分明,讨厭一個人就直接拒絕,欣賞一個人就主動結交,她甚至想過等沈濟畢業以後,一定要拉到自己家的公司來,這樣的人才可不能放過。
顧瑜直接笑道:“沈濟,你這個月21号有時間嗎?可以來參加我的生日聚會嗎?”
沈濟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