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着淚眼看去,看見書寅和甯風手挽手穿過走廊準備下樓,甯風顯是剛才特意到他辦公室去等他的,此刻小鳥依人伴在他身旁。兩人都裹着厚實的棉外套,甯風還纏一條香槟色千鳥紋絨圍巾,像個面包,兩人卻偏要膠連在一起,寸許都離不得,語笑甜蜜。
還是甯風先注意到遂晩,見她神色凄惶獨自站在教務處辦公室裡,不禁停下腳步問:“遂晩?怎麼不回家?晚點就要清校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眨着小鹿一般的杏眸,說話間一團團霧氣從面前逸散。他們應該還不知道她已被校方開除的事……正式的公告文件也許會在下學期開學張貼在布告欄,那時他們已經見不到她。
遂晩望着他倆,哽咽說:“周老師……校長下值了嗎?”
“沒有吧,” 書寅雖不知她這個時候找校長何事,仍說:“不過也快了,剛路過校長辦公室瞧見門開着,張校長在清理東西。”甯風更加想不透,她的成績已經優秀的無懈可擊,究竟遇到何困難竟臉色煞白傷心欲絕,需要找校長解決。
不等她回過神,遂晚急切地從她面前離開教務處,望背影小跑着向校長辦公室而去。
“書寅,我得過去看看她。”甯風直覺遂晚遇上麻煩,神情擔憂地跟書寅說。
書寅攬住她的肩,“我陪你一起。”
遂晚不及沖進校長辦公室,一身黑皮夾克戴好絨帽的張校長正準備熄燈鎖門,看見她,秀眉一皺。
遂晩鼓起勇氣請她留步,辦公室裡冷清清,天花闆上吊一盞綠漆罩電燈,發出冷光。辦公桌椅和待客的沙發皆整潔不見冗物,她沒有坐,站在校長面前簡短陳述了事件始末和自己的訴求。
結果則是,校長倨傲的做派根本無視她任何一句言語,在她心懷忐忑的時候冷冷丢下一句,“說完了嗎,說完就趕緊走,如果質疑校方決定,讓你父母來找我談。”
随後就拉滅電燈,遂晚陷入突如其來的昏暗,被她推搡了一下,推出門外。張校長若無其事地轉動鑰匙給門上鎖,倒十分耐心,而她仿佛隻是件礙手礙眼的垃圾。
她哪裡還有父母呢?如果母親在她身邊,忍心看到她現在的處境嗎?
一瞬間她情緒失控,含着淚,聲音提高兩個分貝:“享譽學界的中西女校果真如此不公嗎?為什麼學生大張旗鼓地和任課教師談戀愛你們不嚴加管束?任課教師的遴選也讓人生疑,是否隻要向學校捐助大額資金便足以罔顧才學,留洋纨绔、張口閉口隻會談風花雪月的草包也能登上三尺講台受學生景仰?貴校标榜的教育理念其實離不開‘金錢’、‘背景’、‘人脈’這些吧?如此貪慕虛榮名不副實,才是對為人父母的上流人士所懷抱信任的辜負吧?更是對他們的掌珠不負責!”
“啪——”一個耳光扇在遂晩側頰,寒冬裡火辣辣地疼。
張校長“咔哒”一聲鎖上門,冷言道:“即便如此也輪不到你當學生的評頭論足,社會生存法則就是如此,學校的經營策略也隻能是如此。你憤世嫉俗,恰恰說明你還沒有跻身強者的行列,當權者都是制定社會規則,貧賤者才宣洩無謂的個人情緒。你成績第一又怎樣?這是個動蕩的年代,學問不值毫厘,擁獲真金白銀才能維持優越體面的生活,足夠高的社會地位才配讓别人心平氣和傾聽你的見解。”
“中西女校驅逐一個白遂晩,立刻會有無數廣州名媛趨之若鹜,等待填補這一名額。有實力、有勢力的家庭會為自己的女兒争取更優資源不吝向學校投資,中西女校依然人才輩出,盛名經久不衰。你能改變這一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