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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CHAP 54 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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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萊娜從餐廳出來時裹緊了風衣,她突然覺得倫敦降溫太早了。天空中低垂着兩三朵烏雲,鴿子無精打采地在雨後的草地上走着,路上的行人心不在焉、步履匆匆。伊萊娜現在心亂如麻,艾德裡安的退出讓她大受打擊。她暫時不想回古靈閣,隻好在附近遊蕩。她還想念香煙的味道。

她先是路過了梅菲爾的農貿市場,又去了哈羅德百貨,導購員看見穿着精緻的她倒是很熱情,但是伊萊娜現在對櫥窗裡的任何東西都提不起一絲興趣,最後兜兜轉轉她還是走到了海德公園。夏日音樂會的結束已經帶走公園裡最後一絲溫暖和喧嚣,公園裡的行人都安安靜靜的,似乎在享受這難得的片刻靜谧。

伊萊娜毫不在意地坐在長椅上盯着湖裡的天鵝看,她罕見地沒心情去想等會兒她起身離開時她身上這件價值幾百鎊的風衣會不會多出幾道折痕或者水漬。她又從手提包裡把那張支票拿出來看了一眼,但仿佛那上面有什麼刺眼的東西,她立馬把它收回去了。她打定主意要把這筆錢捐給鳳凰社,而且她還要從自己賬戶裡再掏一筆出來加上。她甚至有點懊惱自己之前為什麼從沒想過這樣做,畢竟她也有大把的英鎊躺在銀行裡。想到這裡她更失落了,她沒能為鳳凰社做出什麼貢獻。

伊萊娜·懷爾德也許在精神上遭受過創傷,但是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從未有過物質上的困窘,也沒有像她已故的父親那樣有過任何管理團隊的經驗,因此推己及人,她也自然地沒有考慮過鳳凰社的經濟狀況。她唯一擔心過的是韋斯萊一家,因為她和他們交往很深,直面過韋斯萊一家衣食拮據的樣子。伊萊娜也是現在才真正意識到,萊姆斯和蒙頓格斯總穿着洗得發白的舊衣服甚至爛布條并不是因為他們節儉或者具有獨特的時尚品味,而是因為條件不允許(天知道蒙頓格斯做的 “小生意”到底賺到了幾個銀西可);艾德裡安加入鳳凰社并不是出于自身的強烈意願,而是妥協于妻子的積極态度和好友的請求。

伊萊娜安慰自己至少還有個好消息。現在有了這筆錢,鳳凰社的經濟問題自然也不需要伊萊娜來操心了(雖然她本來也沒有操心過)。說到自私與自我,另一個問題萦繞在她心頭:比爾的“試用期”早該結束了,她該怎麼做?艾德裡安的打趣使伊萊娜不得不認真思考這個被她有意無意忽略的問題:是否是時候應該同好友們告知伊萊娜和比爾的戀情了?

伊萊娜很喜歡比爾,這點毋庸置疑;事實上,她一天比一天更喜歡他,甚至有點愛他了;而很顯然,比爾也為伊萊娜神魂颠倒。一對相愛的情侶公開本來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比爾遲遲沒有對此提出要求也許是因為他察覺到了伊萊娜自己都沒有認識到的不樂意。意識到這一點的伊萊娜更加不好受了。

但是伊萊娜心中的确充滿了猶豫,公開意味着親友們的祝福,也意味着壓力。不是說其他人會要求伊萊娜一定要和比爾厮守到老——正相反,其他人一定不會這樣要求伊萊娜,他們之中很了解她的人(比如查理、比爾和伊麗莎白)還會告訴她不要有壓力。但是如果她和比爾不能白頭偕老,她該怎麼面對這些親朋好友?其他人先不提,莫麗,伊萊娜的第二個母親,一定會感到失望的。

還有比爾——可愛的、體貼的比爾,他也許會在關鍵時刻小小地推一把伊萊娜、也許會不樂意就此放棄,但是如果她打定主意要離開他,那麼他不會、也不能阻止她。

伊萊娜清楚他們早就該公開了,但是他太愛她、太了解她了,所以不願意逼迫她,即使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心底的不情願。當然,伊萊娜可以裝作自己沒聽過艾德裡安的話,繼續維持現狀,也許等到他們在一起一周年以後再思考——因為到那時比爾肯定會小小地推一把她。但是伊萊娜無法裝作她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就像她無法再繼續利用男友的心軟來逃避這段關系中無法避免的選擇,除非她打算徹底傷透比爾的心。

【我得做些什麼。無論如何,不能讓比爾再這樣無盡地等下去。】

伊萊娜回到對角巷時已經很疲倦了,她沒有去找比爾,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辦公室,隻是給他寫了個紙飛機傳信,隐晦地告訴他卡隆夫婦退出這件事。不知道是因為今天這些心事還是因為吹了風,伊萊娜覺得腦袋又有點暈。整個下午她都沒精打采的,工作起來也拖拖拉拉。她坐在辦公桌前,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她和比爾之間這個亟待解決的問題不受控制地在她腦海裡劃過,時不時還有幾位前男友出來友情客串。伊萊娜審視着自己,她并不為自己是一個情感的索取者而驕傲或者羞恥,但是她不确定這樣的角色是否會讓她迷失在愛情遊戲裡,永遠無法獲得真正的幸福。因為如果她隻是需要一個對自己好的戀人,那麼戀人是誰就不太重要。可是如果一段戀情的參與者、兩位戀人中的一方都是不重要的,那麼……反正伊萊娜覺得這不太對勁。她突然對這一切産生了懷疑,她不斷地和人交往,到底是為了那些男生,還是戀愛的感覺?或者,她愛的隻是那個能夠不斷索取情感的自己、被友善對待的自己?

伊萊娜覺得有點喘不上氣來。無數人都說過雙方都得為一段感情的發展有所付出,伊萊娜明白到了她該付出的時候了——是的,她還不想放棄比爾。她還想繼續往前走,看看她和比爾腳下的這條路到底通往何方。如果把有一架天平,天平的一頭擺着的是從此和比爾分道揚镳,一頭是公開,那麼分道揚镳的這一端直直地往下沉。伊萊娜的心也直直地随着這架不存在的天平往下沉。

被自己不合時宜的愛情哲思弄得煩不勝煩的伊萊娜不得不刻意引導自己的大腦去理性思考艾德裡安·卡隆退出鳳凰社的影響,但是她又不可避免地感到沮喪、失望、自責與羞愧。這顆聰明的腦袋瓜子此刻根本沒法意識到,不論何種理性思考都逃不開感性的引力,今天發生的一切注定了至少此時此刻伊萊娜·懷爾德小姐注定淪為感性的奴隸。

這一天的下午是從未有過的漫長。盡管她沒有徹底準備好面對比爾甚至感到膽怯和退縮,但是見到比爾的那一刻,伊萊娜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一絲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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