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仍舊帶着涼意。
沈意之養了許久的傷,用着蕭勿府上送來的雁北特效藥,現在已完全恢複如初。
聽到這個消息時,她心中猛然針紮般痛了一下,無意識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頸,難道真的無法拗過曆史。
她此時穿的是居家随意舒适的單薄長裙,發髻随意但不散亂,如此跑去前廳不合禮數。
她盡力穩住步伐回到房間去換衣服,盡量保持意識清醒。
自己眼下已經許給了蕭勿,賜婚聖旨高調下達,傳旨官員滿街傳誦,京都百姓無不知曉此事。莫允修也不可能不知道。
而沈家除了她,還有個沈灼庭的親生女兒沈毓栖,如此說來,莫允修求親,求的隻能是她了。
前世,沈意之沒有弄清楚莫允修為什麼會在二人都沒有見過面時就要如此高調上門求親。
莫允修隻道:“名滿京都的沈家長女,閨秀典範,端莊明麗,誰家兒郎不觊觎?我若不盡早下手,那豈不是便宜了他人?”
因此,她直到臨死那一刻,都沒有去懷疑過莫允修求親的目的。
而這一次,沈意之已許婚配,莫允修還是來了。
她光是這樣想着就已覺得深思極恐,換了得體衣衫,就往前廳走去。
方才還熱火朝天的前院,此時卻突然空無一人。
從門口匆匆往回跑的侍女瞧見沈意之在這裡,急切跑來跟前道:“大小姐,全家人都去府門口候着了,老爺叫我來請你。”
莫允修應是已經來過了,雲霜才會跑回來說提親的事情,但眼下,他們又在門口候什麼?
沈意之跟在侍女身後到了府門口,見果然是舉家都在門口等候,祖母及父母在人群最前,遙遙望着街巷另一頭。
正午将至,街面的幹燥石磚經年不倦,暖陽下泛着歲月漫漫的曆久溫潤光芒。
但沈意之心裡十分幹燥,就像龜裂旱地中幹渴到喉嚨發癢,難以發聲,莫允修這件事像是卡在幹燥喉嚨中的一顆刺,咽不咽都難受。
前排祖母瞧見沈意之過來,伸手将她牽到了前方,上上下下檢查了一番沈意之的儀容是否得體。
見沈意之還是一絲不苟的端莊清雅,便放下心來,祖母柔聲關懷:“意之,是冷嗎?怎麼手這麼涼?”
沈意之微微欠身,答道:“回祖母,意之不冷。”
祖母便點點頭,拍着她的手,又望向街巷那頭。
沈意之來時就不着痕迹地四下望了望,沒有瞧見莫允修的身影。
沈灼庭在祖母身後,輕聲卻嚴厲地對沈意之道:“妝容過于素淨,雲巧沒有告訴你要面見何人嗎?”
沈意之确實不解,于是轉身對父親欠身:“回父親的話,女兒不知。”
沈灼庭嚴肅:“宮裡來人傳話,攝政王今日将上門下聘。”
下聘!
沈意之幹涸的喉頭突然哽了一下。
她如此注重禮儀的人,幾乎快忘記了婚前有下聘這麼個環節,因前世沒有。
隻有一頂花轎将她迎進了莫允修的舊宅。
沈意之準備回屋裡為自己稍添一些顔色,忽聽巷尾已傳來敲鑼打鼓的熱鬧人潮聲。
沈毓栖姗姗來遲,從人群後鑽到前面來,也是不解現下是什麼狀況,問沈灼庭:“爹,這是做什麼?”
沈灼庭皺眉冷着臉:“你跑哪去了?方才新科狀元上門提親,去請人喊你來讓狀元郎相看一番,你也遲遲不歸。”
“狀元郎?人呢?”沈毓栖問完後又在人群中四下望了望。
她瞧見沈意之在人群前,聽着狀元郎幾個字,沈意之的臉色十分難看。
沈毓栖少見沈意之這樣的神色,眼中似有悲戚,木讷。
擡了擡下巴,問沈意之:“你這是什麼表情?你能嫁攝政王,我就不能嫁狀元郎了?”
沈意之淡漠地睨她一眼,懶得與她争辯,背過身去。
祖母一手握着沈意之,騰了一隻手出來朝沈毓栖腦袋上點了一下:“怎麼跟姐姐說話呢?沒大沒小。”
沈毓栖從小就得全家上下的寵愛,性子更是野得無法無天,撇着嘴翻白眼:“沒大沒小,總比某些人離經叛道得好。”
沈意之無意與她争執,但又垂眸對沈灼庭道:“國公家的郎君與妹妹也算是青梅竹馬,父親或可将此事好好衡量一番。”
沈毓栖頓時眉不是眉眼不是眼:“誰跟他青梅竹馬了!”
沈灼庭卻真的開始思量。
沈毓栖與國公家的千金來往親近,那郎君更是從小就喜歡沈毓栖,兩家雖沒有明着說過,但也算是默認了的。
沈毓栖單方面不願。
“爹,我要嫁狀元郎!”
沈意之心被狠狠攥住。
沈灼庭佯怒:“胡鬧!”
熙熙攘攘的人潮聲湧了過來,已經可以看到一隊敲鑼打鼓的隊伍正朝這邊漫延而來。
沈毓栖跺了跺腳,退到人群最後去了。
鑼镲鼓钹熱熱鬧鬧,在正午烈陽下,閃過金屬光芒,映在沈意之眼中,讓她有炫目之感,不真實的恍惚。
小厮們胸前别着豔麗綢制紅花,面容笑得燦爛得比自己成婚都要開心。
一行隊伍在一位手中高舉聖旨的宮人帶領下,行至沈府門前,引來無數百姓夾道湊熱鬧。
宮人後是一隊數百名身着喜衣的小厮擡着禮箱,在之後又是數百名宮女手中端着金銀玉器,衣物布匹等,兩側甚至還有宮人在向夾道百姓散發着點心及紅包之類。
她見過狀元的儀仗隊,遠沒有這般豪華。
這便是宮裡來的聘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