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竹在門口迎接他們,進門的時候,對着宋聿城輕聲囑咐了一句,“你爸爸心情不好,你說話要注意。”
這話他從小到大聽得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宋聿城并沒有放在心上。
進了屋子,宋甯遠正背着手站在客廳裡。
宋聿城跟輕舟向他問好,他隻是點點頭。
“輕舟,你跟你媽媽先坐,我跟他說點事。”他說着斜睨了兒子一眼,沒好氣道,“你跟我來。”
輕舟不由地有些擔憂,她看向周雨竹。
周雨竹拉起了她的手,安慰道。
“老頭子跟他說幾句話,沒事的。輕舟,我這幾頭蒜你幫我剝一下,還有個清炒油麥菜,咱們就可以吃飯了”。
輕舟接過周雨竹遞過來的蒜,拉了把椅子,在飯桌前坐下。她剝了四五顆,就聽到樓上傳來“彭”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倒下了。廚房裡切菜的周雨竹也聽到了聲音,她很快從廚房出來,圍裙都沒來得及脫,嘴裡嘟囔着,“快快快,要出事。”
輕舟扶着她,兩個人快速上了樓。
推開門進去,父子兩個人正面對面站着,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地上的書散落了一地,是宋甯遠發火的時候,一股腦推到地上的。但這顯然對宋聿城構成不了任何的震懾。比這更嚴峻的場面他都經曆過。在經年累月裡,早就形成了免疫。
“老頭子,你這是做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身體不要了。”
周雨竹上來勸解丈夫,宋甯遠卻沒好氣道,“那要問問看你兒子做了什麼好事。”
周雨竹撿起地上的平闆,上面是沈初晴與神秘男子的合照,自己的兒子還能認不出。輕舟自然也看到了,她假裝沒看到,低頭撿地上散落的書。
周雨竹看着對面的兒子,走過去,低聲問道,“你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是我爸多事。”宋聿城一臉的無所謂。
“你,你在外面玩女人,你還有理了。你二十八了,結婚了,有沒有一點做丈夫的責任心。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東西來”,宋甯遠指着他的鼻子又是一通臭罵。他越說越激動,咳嗽聲也越來越重。周雨竹看他臉色不好,趕緊上前扶住了他。伸出手在他胸口處替他順氣。
“醫生說你不能再生氣了。”她說着又轉向兒子,“城城啊,你就跟你爸低個頭,認個錯吧。”
她向他使了個眼色,宋聿城卻不為所動。大概是輕舟在場的緣故,他覺得丢臉。
“你真要把你爸氣死嗎?”周雨竹看着上氣不接下氣的丈夫,也動了怒,她此刻對兒子是又愛又恨。
宋聿城不忍心母親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終究是心軟了。停頓了幾秒鐘,從嘴裡不情不願擠出三個字。
“我錯了。”
他突然就作勢要跪下來。
可他的表情卻不是真心認錯。宋甯遠最看不慣他這裝模做樣的架勢,糊弄鬼呢,他倏地抓起手邊的一本書,朝着宋聿城狠狠地砸了過去。
宋聿城還沒有完全跪下去,他低着頭,并沒有看到飛過來的書。
輕舟不知怎麼地,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鬼使神差地沖了上去。
“咚,咚”兩聲,一聲是書本砸中人的聲音,一聲是書本掉在地上的聲音。
輕舟隻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再擡起頭,就看到宋聿城的額角多了一個傷口。
原來,在最後的關頭,他把她護在了懷裡。
顯然,他沒料到,輕舟會沖過來。宋甯遠跟周雨竹也沒有料到。
“你沖過來幹嘛?”宋聿城低頭看着懷裡的人。抱着她的手卻沒有松開。
輕舟看着他紅腫的額角,心不由得揪起來,仿佛砸中的是她自己的額頭。
“不知道。”她說着,掙開了他的雙臂,坐在另一邊。
“你扶我去喝藥。”宋甯遠看着“卿卿我我”的兩個人,不好再說什麼,趕緊找了個借口離開。
宋聿城撿起地上的那本經濟學概論,在手裡掂了掂。額角的傷口已經隐隐作痛了。
“這麼厚的書,還是硬殼的,我爸還真下得去手。你這小身闆,萬一砸了腦袋,會出人命的。”
輕舟從他手裡抽出那本書,放到桌子上,背對着他。
“萬一我不擋一下,你要是瞎了怎麼辦。破相了怎麼辦”,輕舟有些語無倫次,但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想起來都後怕。
宋聿城走過去,掰過她的身子,定定地看着她。
“我要是瞎了,破相了,就不會去外面惹是生非了,不好嗎?”
還是一幅沒心沒肺的樣子,這人真是讨厭,就不該替他擋那一下。
輕舟伸出兩指,沖着他那紅腫的額頭狠狠點了一下,輕聲罵道,“随便你”。
“哎呦,疼。你也太狠心了”宋聿城捂着額頭亂叫,心裡卻樂開了花。
不會兒,狠心的女人回來了,手裡多了一隻藥箱。輕舟小心地為他上藥。
屋子裡很安靜,偶爾有幾縷風進來,吹着米黃色的窗簾鼓起來。外面的蟬鳴聲不斷,輕舟一度覺得,蟬是不是夏天不睡覺的。
“照片你看到了吧”。宋聿城坐在沙發上,擡起眼皮,看着站在對面的輕舟。輕舟拿棉棒的手一頓,也隻是一刹那,又恢複如常,沾了藥水,抹在他的額頭上。
“看到了”。
再平常不過的語氣。
“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宋聿城想讓她說什麼呢?難道像他父親一樣,沖着他發火嗎?如果能那樣,也是好的。說明她在乎,她嫉妒。他的想法是多麼的可笑。
但是隻要她質問他,他會解釋。
照片不過是拍完公司的宣傳照,幾個人一起去吃飯,在地下車庫離開時被人拍到,完完全全的錯位,加上别人用技術合成的。父親向來覺得他是個花花公子,到處招惹女人,他認定自己的兒子是這樣的人,所以宋聿城懶得跟他解釋。但是如果輕舟要一個真相,他一定會從頭到尾講清楚,可是她沒有。
他隻聽到輕舟說。
“照片拍得挺好看”。
意料之外的答案。
但是好像放在羅輕舟的身上,又是合情合理。很多時候,他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沒辦法,人長得好看。”宋聿城又恢複了往日吊兒郎當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