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裡一片寂靜。
濯爾清輕輕閉了閉眼,仿佛在無聲中下了一個決定。他喚道:“右右。”
甯祐從思緒中下意識擡頭,怔在原地。
他悚然發現中央的死水忽然開始泛起微波,而四周無數天才地寶、珍奇之物都亮起微光,流入牆體之中,像是一片又一片細密的根脈。
這些流動的金色微光逐漸鋪滿整個禁地,蔓延、蔓延,與死水中的倒影連接——水中不知何時倒映出一株巨大的、蓬勃的樹。
水内水外連接之時,整個禁地都被刻滿密密麻麻符文的陣法籠罩。
甯祐擡頭,與濯爾清對視,對方那雙墨色眼睛倒映着金光,看上去竟有些詭異的非人感,叫人下意識想避開。
“右右,你現在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嗎?”濯爾清說,“無論什麼。”
“那是什麼……”甯祐呆呆問。
他現在完全顧不上無法入道的事了。
“神樹扶桑,日出之木。”濯爾清向死水中伸出手,仿佛真能碰到那棵樹,“連通天地,也連通過去、現在、未來。”
“這是扶桑?!”
甯祐擰眉,“扶桑神木”對他并非陌生的詞。即便是凡人也知道,在傳說中,大陸中央曾有一顆貫穿此間的巨木,支撐起天與地。
而他在甯家時,最早能看些不重要的閑書,其中一本修者所寫的地理志便證實了扶桑真實存在。
他問:“不是說,早在三百年前,扶桑便為一場天禍毀滅,徹底消湮于三界,從此絕地天通了嗎?”
“是啊。”濯爾清有些意味不明地笑起來,“三百年前,正是我誕生時,扶桑湮滅,從此絕地天通。”
“不過它确實是扶桑,過去的扶桑。”
甯祐沒聽太明白,覺得神奇,也伸出手去碰扶桑,濯爾清自若的神色一呆,看上去想要阻止,又糾結猶豫。
死水冰寒徹骨,但他伸手入内,仿佛真的摸到了嶙峋亂虬的樹根,下一秒他也呆住了,他聽見一道忐忑的聲音——
【這樣他會開心些麼……等等、觸碰死水會連接心音。】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甯祐看向濯爾清,對方嘴唇緊抿,未曾開口,臉上泛起了紅。
甯祐反應過來了。
自他能化人後,便羞恥于總是洩露心音,玄枵覺得好玩,忽悠他不能解除,還是濯爾清後面解除了這個術法。
再後來,濯爾清找了個法子,叫他變回小狗時也可以自由說話出聲,十分方便,于是他徹底把死水那個奇妙功效丢到了腦後……
而他剛剛又無意識恢複了這種奇怪的連接!
但為什麼他忽然可以聽見濯爾清的心聲了?之前都是他的心心音洩露,卻聽不見濯爾清和玄枵的聲音。
他剛想完,就聽見了禁地裡自己沙啞的聲音……他又沒控制住,洩露出心音了。
濯爾清難得沉默,偏開頭不看甯祐,過了一會開口解釋:“可能是你神魂力量增強了。”
原來如此,甯祐接受了這個解釋,他最近比之前精神要好許多,卻聽到了另一個輕浮帶笑的聲音——
【喂、右右,他騙小孩呢,你真信啊?】
甯祐吓了一跳,下一秒反應過來這個聲音是誰:“玄枵?”
濯爾清蹙眉,冷斥打斷:“你做什麼?”
甯祐擡頭去看他,他反應過來,放緩聲音:“沒事,我是在跟玄枵說。”
【你既已經下定決心,啟動了法陣,我出來放放風怎麼了……右右,你想知道為什麼這次能聽見嗎?】
甯祐眨眨眼,他還真好奇。
濯爾清想阻止,但奈何,仙首管得再大,心聲也不歸他管。
【死水主要能互通三類人的心聲,一是不能言語而有言者,二是亡魂有怨而不能發者,三麼……】
【三是心意相通、互有好感之人。】
不是,什麼意思?
他輕飄飄的話音落下,砸得禁地都要顫抖,甯祐擡頭,才發現禁地好像真的在抖。
法陣的符文有些混亂地遊移,下一刻就安靜下來。
他看向濯爾清,對方看似鎮靜,其實手指僵硬地垂着、發着抖,靈力四散。
濯爾清又偷偷轉開了一些,避開他的視線,長發遮住側顔,看不清神色,唯獨原本如玉的耳朵紅得實在無法忽略。
【我為什麼不是個啞巴?或者玄枵為什麼不是個死人?】
【嗯嗯、好吧。右右,你一定要信,仙首是啞巴,而我是個死人,你才會聽到心聲。】
甯祐也滿臉通紅,咬牙想,難道他像個傻子?
不,他們三個現在都像個傻子。
他走到濯爾清面前,看着對方滿臉绯色,不知為何變得十分不好意思,努力鎮靜道:“先、先解除吧。”
濯爾清終于看向他,神色意外,過了一會垂下眼睛:“嗯。”
這出事情,在他意料之外,但他想,也許甯祐會追問,那他就……他就什麼,說是的我對你心生好感?但對方請他解除法術。
濯爾清笑了一下,看來他的确不讨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