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多出幾個别班的人,原本氣氛還算不錯的教室莫名安靜了許多。
程安然心不在焉掃着地。
顧硯書就站在不遠處。
盡管她沒有刻意去聽他們講話,那些聲音還是如同插了翅膀一樣,自動飛入她的耳中。
“書哥,你給劉阿姨發過消息了嗎?我們可能得晚點回去。”
顧硯書淡淡嗯了聲,将抹布丢進水盆裡打濕:“剛剛發了,她說會遲點開飯。”
白景峰嘀嘀咕咕道:“好在剛開學,還沒什麼作業,今晚一定把昨天掉的段升回來。”
“……”
成煜斜眼瞥他,臉上表情簡直一言難盡。
顧硯書倒沒說好與不好,隻道:“今晚别玩太晚,早點結束,我媽這幾天下班早。”
成煜問:“醫院不忙嗎?”
聽到這裡,程安然動作一頓,他媽媽是醫生麼?
“沒問,應該吧。”顧硯書語調随意,順勢踩着椅子站上課桌。
也許是營養比較好,初三之後的那個暑假,他又往上猛蹿了一大截,眼下身高快要逼近一米八。
可即便以他這樣的身高,擦到那扇最高的窗戶,仍然得仰着頭,一時間動作幅度有些大。
白色校服的領口被微微拉扯開,殷紅的霞光恰好灑落在他白皙的膚色上,襯得肩頸之下,那道淩厲好看的鎖骨若隐若現。
過了個漫長的暑假,窗框上積了不少灰,拐角的地方甚至還有幾面蜘蛛網。
顧硯書才把外面玻璃擦幹淨,抹布就已經髒得不能看了,得清洗一下。
他放下胳膊,将探出去的半個身子撤回來
高高舉了半天的手,整條胳膊又酸又軟,他用力捏了捏,一時間坐在窗台上懶得動彈。
恰好這時,餘光瞥見旁邊一個慢吞吞的、似乎不怎麼忙碌的身影,幹脆直接問道:“同學,能不能幫個忙?”
程安然掃完地,正在将一些被撞歪的桌子排列整齊,做最後的收尾工作。
聽見聲音的一刹那,她還沒反應過來。
直到隔了兩秒,他又問了一聲,她終于意識到他是在喊自己,心頭忽然跳漏一拍,腦子裡仿佛有根弦倏地繃緊。
程安然用最短的時間深吸一口氣,收斂好緊張而慌亂的情緒,才緩緩轉過身,對上那雙熟悉深邃的眼眸,輕聲問:“有事嗎?”
顧硯書有那麼一瞬間怔住。
但他很快想起什麼,低低笑了聲:“這麼巧,我們早上見過的,在公交車上。”
他話音剛落,程安然第一反應就是看向他腳下踩的那雙白色球鞋。
經過一天的風吹日曬,那個黑色腳印沒有半點褪色的迹象,深深烙印在白色鞋面上,尤為顯眼。
許是她的眼神太過直白,幾乎不加掩飾,顧硯書下意識擡手摸着脖子:“……我早上有點趕時間,還沒來得及擦。”
程安然哦了聲,以為他是忙着在後台彩排,“開學典禮上,我看到你作為新生代表發言了。”
“倒也不是這個原因。”想到自己臨時寫的稿子,他有點不太好意思,“昨晚忘了寫發言稿,今天早上到教室才想起來,忙着補上,就沒時間幹别的。”
“那……你還挺厲害?”程安然語調幹巴巴的。
顧硯書被她這話逗樂,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是嗎,我也這麼覺得。”
大概是生活沒有交集,也就沒有可聊的話題,兩人一來一回說了幾句話,便陷入短暫的沉默中。
顧硯書以為她是不愛說話,沒再繼續找話題,指了指放在講台上的水盆,眼神略帶詢問之意:“聊着聊着差點忘了,能幫忙端一下盆嗎?想洗個抹布,實在懶得動了。”
大概是他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和本身性格反差有點大,程安然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她點點頭,說了句稍等,轉身往講台走。
今天值日生一共有四個人,除了她和白景峰、成煜兩個男生,還有個叫董欣的女生負責擦前面黑闆。
程安然走上講台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眼神中帶着點令人看不懂的情緒。
見程安然要連盆端走,她抿了抿唇,忽然出聲:“能别端走嗎?我待會還要再擦一遍黑闆。”
程安然蓦地停下腳步。
在某些方面,女生似乎總有種近乎野獸般敏銳的直覺,哪怕對方隻是個不熟悉的同學,也能夠準确辨别那張笑臉之下隐藏的善意和惡意。
看着對方沉靜溫和的面容,她猶豫片刻,說了聲不好意思,把水盆放回原處。
“謝謝啊。”董欣笑容加深,“講台正好在教室中間,放這裡大家都方便點。”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程安然也不好再說什麼,眨了下眼,點點頭便走了。
她沒有原路返回,而是走到放雜物的櫃子前,打開櫃門挨個找了一圈,終于在最下層發現另一個小号塑料盆,從後門去廁所重新接了盆水。
董欣站在講台後,冷眼看着程安然端着那盆幹淨的水徑直走向窗邊,臉上神情漸漸變得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