阊阖山大祭,闌赤大抵是參與過的,隻那些片段怎得都在腦子裡找不完整罷了。
一如前方的這段路,湯兒師姐走的堅定,可她毫無所感。
“怎得,不熟?”
背後冷峻的聲音帶着淡淡的嘲弄,闌赤一時意外,似乎少尊從來了阊阖便時常不悅,是否這地界與他氣場不和呢……
“确實……不熟。”它實誠答道,畢竟當年被送回桑野後又過了幾十年,這些人和事,在她腦子裡也不過空留下一點痕迹罷了。
隻她觑見少尊的臉,恍惚覺得好似又臭了幾分。
可她也沒得罪他啊……?
然那路走了沒多久,她便見到了連石沿途留下的人,顯然是在等她。
“仙主請赤尊同行。”來人面有敬意,說罷還對少尊颔首,倒是一點瞧不出曾在魔地的‘嚣張’。
“好的……師兄。”
有些拘謹的闌赤應道,眼神中的心虛說明了一切,畢竟她哪可能還記得這人是誰,但總歸叫聲師兄定是無錯。
可她方要跟上,卻又像是記起了什麼,蓦地轉頭小心瞥去。
果然,少尊大人的臉正沉的像是墜了兩坨冰墩子,闌赤為了方才把他忘了而歉意一笑,卻想要邀他同行的心思也不敢提了,隻得撇撇嘴獨自跟上。
然走出去的時候心中也有不甘念頭冒出——她可是桑野赤尊,憑甚要看他臉色嘞。
隻這念頭轉瞬即逝,腦子裡說不得是不能記,又或是不敢記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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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闌赤看到了一個在苦寒中奔走的背影,素淨的衣衫,和腰間一截繁複的綢帶,大抵能瞧出她的尊貴地位。
畢竟連石從來就樸素了些。
“跟上罷。”成湯兒沒有回頭,隻一手攥緊了劍,每一步都走得紮實。
那柄劍闌赤記得書冊中所載,名曰慶雲,實乃遠古神器,為連石創派先祖所尋獲,就此立山為派。
“是。”她收起了心思,默默跟在了成湯兒的背後,便恍惚間,像是回到了曾在連石的歲月。
那些靜默的,似乎永遠見不到顔色的歲月。
“怎麼?”成湯兒感到身後人停了腳步,回頭去瞧,就見闌赤正滿眼迷茫的望着天際。
她不由微怔,繼而立刻撇開眼,像是在逃避着。
緊接着又一聲高呵,才喚回了那正失神的人。
“闌赤——”
像是訓誡,成湯兒這一聲也吓得連石一衆門人不敢擡頭。
更有闌赤在驚惶下回了魂,知曉自己又失态後有些無奈,便認命地一步又一步地踏上了那既定的道路……
“守約——”
風雪之間,成湯兒鼎立其中,那纖細的背膀承載着連石數萬年基業。
“是。”成守約聞聲應道,自袖中變幻出兩隻蒙着黑色紗布的籠來,隻見他将其抛于空中,那籠便霎時消散。
而後,是兩聲刺穿了雲霄的悲鳴——
那聲音像是撞去了闌赤的腦海,一時攪得她神魂不甯。
“闌赤?”堅實的手臂在她恍惚間攙了上來,闌赤晃了晃腦袋,直到那鶴鳴遠去,才堪堪清醒。
“無事。”她幽幽說道,看着不知何時守在了身邊的少尊。
可少尊仍扣了她的脈,待确認她當真無事,才默默放開了手。
“這悲鶴,我自書中讀去時,可是一點都想象不出……”
四方師兄的書冊裡自然有載,悲鶴非是天生,而是選中一雙離别鶴送去悲谷,困以十月餘,後捉于籠中,隻為得聞它們重獲自由後的一聲悲鳴。
而悲谷,自處于西南外連山中的一方峽谷,凡所到者,皆洶湧悲傷,是以唯有草木才堪得生于其上。
然闌赤卻不想這悲是如此壯烈。
“一雙不甘的鶴鳴罷了。”少尊忽而冷笑道。
闌赤卻立刻扭頭去看成湯兒,生怕她聽見要連着少尊一起責怪。
好在,成湯兒正在風雪間無盡悲傷,無暇顧及。
“怎麼,你也有悲傷?”嘲諷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闌赤這次卻是擰起了眉頭。
一次,兩次,她忍耐着少尊自來阊阖起便無端的不悅,可當下,他為何又要針對自己?
忽而,她憶起了前日自囊中搜羅出的那封信來。
那是不知何時,一個叫魚星的姑娘借素鷹傳給她的。
她大約知道那姑娘是少時在魔地陪在自己身邊的玩伴,便是此行,她們也曾在魔地相處,隻後來她識海動蕩,便再次蘇醒,已然又忘了魚星的模樣。
而這信中,除了潦草說了些她被少尊踢去大凡境司守的牢騷,便是時刻囑咐自己離少尊遠一點,免得無端受他教訓。
彼時闌赤還想着倒似乎未曾受過這人教訓。
可此刻她又想,是否這些陰晴不定的脾氣,便是他不得不送自己來阊阖的怨氣?
“少尊為何這般不喜闌赤?”脫口而出的一瞬她确實百思不得其解,可卻也無深究之意,“闌赤或許忘卻過一些事,惹了少尊不悅。”
她這記性得罪人很是容易,更别說晌午應了的,日暮便能忘卻了。
“你确實忘了很多事。”少尊的目光鎖在那人垂下的頭顱,面上的不悅并未因闌赤的抱歉而消散,“也确實惹我不悅。”
于是闌赤心尖隐約一瞬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