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岑大眼睛提溜一轉,“我可以讓你睡個好覺。”
薄聿川似笑非笑地盯她,“你能有什麼辦法?”
“我真的有辦法。”
“我不信。”
他眼睛生得極為好看,眼尾是淺淺的内雙,狹長的眼尾仿若天上星河流轉,尤其是眼瞳如黑曜石一般深邃,看着人的時候,總顯示出一種莫名的深情。
偏偏他不愛笑,說話做事都淡之又淡,微妙的神情都隐藏在如鴉羽般的眼睫下,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尹岑很難接住這種莫須有的撩弄,但她卻是實實在在的擔心他的身體,畢竟每天大半夜門口坐着一個人,出來起夜都會被吓個半死。
出于健康着想,她還是希望他能多睡一個安穩的好覺。
從江淮工作室離開後,尹岑特意去搜了抑郁症相關的資料,針對失眠症狀,她學了幾套催眠的方法,薄聿川可以拿來試試手。
她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略一遲疑,“等我。”
尹岑去洗漱完,換一身淺藍色的長袖襯衫,一直遮到膝蓋的位置,藍色屬于冷色調,沉靜,讓人看了會覺得舒适。
為了準備給薄聿川做這個催眠治療,她可以說就差沐浴焚香了,可見她态度真誠。
薄聿川在書房處理完文件,大概十點多了,往常這個時候他仍會繼續工作,或者枯坐着想事情,要麼就在外應酬,今天破天荒地早早躺到床上。
尹岑讓他放松下來,他不太願意配合,她一邊耐心開導他,一邊打開手機播放催眠音樂,“相信我。”
薄聿川閉着眼睛,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原來真有這麼一天,他們能像朋友一樣,心平氣和地在一起,共同去完成一件看起來不可能的事。
胸口衣服被扯了一下,他精準地捉住她的手腕,音調低沉,“你幹嘛?”
“這項鍊……要不要拿下來?”尹岑問。
薄聿川松開她的手,“不用。”
他态度堅決,甚至對她有點抵觸,尹岑隐隐覺得可能會失敗,中央空調的溫度适宜,她把窗簾拉好,坐到他頭頂部的位置。
舒緩的音樂慢慢響起,尹岑的嗓音很低,帶着南方姑娘特有的軟糯清甜,她把手指抵在他腦袋兩邊,輕輕向兩側滑動,“允許自己全身放松下來,跟随我的引導,開始接下來的旅程,我會帶你進入到更加深層放松的狀态之中,在這個過程中,你可能會有快要睡着的感覺,但意識是清醒的,你可以随時讓自己回到現實當中……先做一次深呼吸,吸氣,呼氣……現在把手和雙臂放在身體兩側,掌心向上,雙腿分開,頭部放松,放松眉心,眼睛,慢慢向下,你會覺得越來越放松,越來越舒适……”
“接下來,用你強大的想象力把自己放到一個隻屬于自己的空間内,我們來回溯一下前世……”
話到這裡,他呼吸頓了一下,尹岑沒管他,繼續往下說,“每個人的前世……”
薄聿川忍着笑意,把她的手從肩上拿開。
封閉的空間内,夜色沉如水,暧昧氛圍叢生,他忽然翻身坐起來,“你真想催眠我?”
尹岑皺起眉,猜到他定不會配合。
他戲谑地目光把她仔仔細細打量一遍,一雙黑眸夾雜着複雜又探究的一抹神色,慢慢傾身向前,幾乎和她鼻尖相觸。
他微微側頭,淺淺的氣息撲在她臉上,“我前世作惡多端,否則怎麼會遇到你。”
薄聿川的聲音沉緩而低啞,如同空蕩的山谷裡傳出一種不見天日的哀怨,壓抑着某種别人不能理解的委屈。
他雙眸原本是直直看着她的眼睛,這麼一靠近,男人修長脖頸處的凸起便落入眸光裡,不經意上下滾了滾,讓她的心髒微微一顫。
“認真一點。”尹岑用手心抵住他的下颌往後推開,神情略微顯得不自然,“我雖然不像江淮專業,好歹大學選修過心理學,幫助你不算難事。”
這樣的舉動仿佛在預料之内,薄聿川順着她的力道往後退開,随即恢複漫然的神情,忍不住輕哂,“兒童心理學?”
“應用心理學,” 尹岑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躺下。”
薄聿川内心不願再碰釘子,更不想強迫她,隻依言躺下,心情和夜色一樣灰冷,在她小手放置在右肩上時,蓦地捉住她,沉聲說:“按摩就不用了。”
尹岑被他手掌灼熱的溫度驚了一驚,一下縮回自己的手,輕聲道,“知道了。”
當時淩晨十一點多了,月沉如水,時間點正是尹岑往常睡得正香之時,十多分鐘的催眠做完,她沒了聲音。
均勻的呼吸在耳邊乍起,薄聿川睜開眼,發現她把自己哄睡着了。
看着趴在床頭睡得毫無防備的姑娘,他揉揉眉心,昏暗的房間裡,腦海中乍然浮現出舊日生活中的瑣碎片段,種種悄然守護不可言說,種種諱莫情意無法明示,他隻是想得到她光明正大的愛,而不是同情。
他想在愛意殆盡之前,得到她内心深處真正而主動的偏愛,而這一切似乎都是他意亂情迷的想象,也是他即将善始善終的挽留。
一種無力感乍然漫上心頭,他還能走進她的心裡嗎?
*
翌日。
尹岑睡醒時,窗簾縫透着微弱的光線,早上八點半了,她睜開眼打量一遍房間,黑白灰的調調,這是薄聿川的床!
她怎麼躺在他的床上?
不對,昨晚說要幫他做催眠來着。
尹岑到客廳轉一圈,一室寂靜的空氣悠悠夾雜着初升的日光,萬籁無聲。
她換身衣服到樓下,看到劉阿姨在一樓整理冰箱,“先生呢?”
“七點就出門了。”
尹岑怔怔地愣了幾秒,再次轉身回到樓上,昨天一整天忙得太晚,回家時已經有些累了,沒想到竟然不小心睡着了。
昨晚那場催眠,不知道對他有沒有起到作用。
但她迷糊地想起昨夜的夢,夢裡他把她抱到床上,蓋好被子,傾身吻她額頭,那種珍視和小心翼翼的感覺,讓人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一定是夢,她睡糊塗了,做了這個奇葩的夢。
尹岑不經意摸了下心口,有種怅然若失的情緒偷偷地将她裹挾住,她努力忽略内心夾雜的那一縷不舒服的情緒,強制着把注意力轉移到工作上。
*
接下來的一個月,薄聿川沒有回來過,何管家說他去法國出差了。
尹岑除了做工作交接之外,拿着他給的名片,去找了川域資本的投資總監林賦。
有薄聿川的引薦在先,她和林賦的溝通可以說是毫無障礙,順利得難以想象。林賦說,川域資本一般隻投成熟期或者快要上市的企業。
薄總作保的話,他會引導投資機構開綠色通道,但還是希望她能拿出切實有效的商業計劃書,尹岑表示理解。
她忙着租場地,采購辦公用品,注冊公司,有了大學創業的經驗在,一切做起來得心應手多了。
即将離開辛帝亞的前一天,馮尚找到她,說要和她談談。
馮尚經過慎重思考,想要加入她們,尹岑當然歡迎,隻是目前遇到兩大難題,一個是品牌名還沒定,一個是推廣渠道。
幾個人開了一個會,品牌名暫定為朝今。
馮尚是辛帝亞的設計總監,對于他提出推廣渠道可以找範世彥取取經,尹岑考慮許久,覺得可以一試。
以前她創立Alliance,完全是小作坊模式,唯一大火的那一次,是她蹭上了國際珠寶展的鏡頭,個人被外界關注,連帶着品牌一炮而紅。
現在這一次,她要腳踏實地認真出作品,心情尚佳,尹家卻忽然來了電話。
尹岑按下接聽--
“你要離婚?”那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她愣了一下,岑秋月從來沒有主動給她打過電話,至少從結婚到現在都沒有,還沒來得及解釋,電話裡又是一聲質問,“不是當初答應好的嗎?”
尹岑輕輕呼出一口氣,道:“那是謠言,我不會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