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别墅上下燈火通明。
副駕駛車門被拉開,尹岑從車上下來,飛速地瞥了薄聿川一眼,見他面色平淡,好像并沒有打算要對今晚的偶遇發表任何評論。
這一路車裡安靜地掉根針都能聽見,薄聿川周身的氣壓有點低,何聚早已感知到,老闆下車後,他沒多話,很快開車離開了。
尹岑跟着薄聿川一同踏進院子,并列前行,氣氛詭異。
薄聿川和裴希霆大概是商務應酬,她很想開口問問,看他不太想說話的樣子,好幾次話到嘴邊都咽回去了。
薄聿川沉默一路,知她心中不自在,一路上偷偷瞄過他好幾次,他都選擇無視,心口在絲絲縷縷往外滲血,他有點疼,但忍耐許久,不曾出聲過。
梵高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團火,路過的人隻看到煙。
他的心中是有一團煙,尹岑就是汽油,每次見火快滅了,就要潑一瓢過來,把他點燃,直到大火竄天,根本控制不住火勢。
他快要被她一把火燒得灰飛煙滅。
三樓的客廳。
兩人要分開之際,她仍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臉色。
他很快垂眸,捉住她偷瞥過來的眼神,開口道:“怎麼了?”
尹岑心口咯噔一下,随即扯扯嘴角說,“沒什麼。”
薄聿川上下掃她一掃,接着跳開視線,轉身離開。
這天晚上,尹岑躺到床上開始沉思,變換過幾百個動作,仍舊睡不着,幹脆坐起來,撈過手機,不由自主地打開監控軟件。
自從連接上客廳的監控,尹岑形成一個習慣,半夜醒來,喜歡看看沙發上有沒有人。
有時他在,有時不在,少數時候是在書房忙碌,大多數時候他都在,像個無法撼動門神,天天出來值夜班。
尹岑懷疑過去這麼多年,他都是這麼過來的嗎?今晚不出意外,他在。
尹岑盯着手機看了一會,發現他一直枯坐着,偶爾換個動作,整個人很靜,不知道在想什麼。
時間剛好是淩晨一點。
他起身到書房,微弱地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客廳,不到一分鐘,他走出來,把一個白色的藥盒放在沙發櫃上,轉身去接水。
四處烏黑一片,薄聿川的一切行動都在黑暗中順利進行,尹岑莫名奇妙地擔心他會撞到腿,但他沒有,而且從善如流。
尹岑忽然感到一陣羞恥,怎麼看她都像一個偷窺狂,非但沒對這種行徑感到羞愧,反而有點上瘾。
靜靜地看他吃完藥,默不作聲地繼續坐着,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尹岑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估摸着藥效應該要起作用了,打開手機一看,發現他還在原處。
折磨自己到兩點左右,她放下手機,裝作起夜偶遇,打開了客廳的燈。
冷不防被燈光一照,薄聿川虛着眼挪低目光,尹岑也被刺得睜不開眼,伸手把光調暗兩度。
她放輕腳步向前,沒話找話,“還沒睡?”
薄聿川默然擡眸,靜靜看着她。
周身空氣也安靜的如同空谷,尹岑被他看得不自在,自顧自的找話頭,“你不回房睡覺嗎?”
“要不要幫你?”
詫異的神情在薄聿川臉上顯現一秒鐘,“幫我什麼?”
“催眠?”
“不要。”
“薄聿川,”尹岑坐到高腳凳上,“你有一個特異功能。”
他微微挑眉,等待她的下一句話,她和顧冥河有說有笑的站在他眼前,已經夠讓人火大,顧冥河的笑不像是無意,像是一種挑釁。
不知道他們還會多過分,會不會再把他的情緒置于死地。
尹岑說:“為什麼你睡覺少,還沒有黑眼圈?”
天知道薄聿川表情有多複雜,他冷着臉站起來,對她出現短暫的排斥态度——今晚不想再看見她。
對面影像廳的門傳來一聲輕響,客廳陷入一陣沉默。
*
對于這次忽然開始的冷戰,誰都沒有太在意,畢竟他們從結婚起就這麼過了,和對方說話純屬看心情,自然不會因這件事鬧翻。
尹岑覺得他是病人,心軟一些,每天上班下班都盡量避開他,怕打擾他,尤其是晚上,怕他睡不着,她都是輕手輕腳的,很少在家制造出沒必要的動靜。
薄聿川最近很少坐客廳了,總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不到後半夜不出來,尹岑好幾次看到他從書房回房睡覺。
他們也不是完全不說話,起碼管家阿姨在的時候,尹岑會裝一裝,簡單打個招呼。
直到有一天臨近下班時間,尹岑接到顧韻打來的電話,說老爺子住院了,讓他們趕緊去看看。
臨近中秋節,岑秋月打過電話囑咐尹岑,讓她一定要和薄聿川回趟老宅盡孝,本來她不說,尹岑會回去,她特地一說,尹岑有點逆反心理,反而不想回去了。
今年團圓飯,老宅必定很熱鬧--因為顧冥河回國了。
不過聽說老爺子住院了,尹岑吓了一跳,她從公司出來,剛想打車去醫院,薄聿川來了電話,告訴她在樓下等她。
尹岑假都沒來得及請,一路疾走,看到薄聿川的車停在側邊,拉開車門,毫不猶豫坐到後排。
司機啟動車子,尹岑平複着氣息,轉頭問薄聿川,“爺爺很嚴重嗎?”
“結果還沒出來,”薄聿川打量她兩秒,“你外套呢?”
早上出門她穿的是一套黑色小香風套裙,裡面是白色襯衫,剛剛下樓太着急了,外套忘穿了。
前幾日下了幾場秋雨,溫度驟降,她驚訝薄聿川的細心,“在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