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岑被薄聿川叫出去時,心情還沉浸在愉悅之中。
此前氛圍輕松,她便以為薄聿川是想和她聊聊集團業務,哪料到兩人沒說幾句,火藥味竟越來越濃。
夜色如墨般緩緩暈染開來,細碎的星光在夜空中閃爍,宛如鑲嵌在黑色綢緞上的寶石。
男人身姿挺拔,如蒼松般立在那兒,背影透着與生俱來的清冷。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他緩緩回過頭,月光傾灑而下,為他俊朗的輪廓勾勒出一層柔和的光暈,可他的神情卻透着拒人千裡的疏離。
尹岑的心猛地一緊,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
她靜靜地凝視着那深邃的眼眸,一時間竟有些失神。
薄聿川不緊不慢地舉起手中的香槟杯,動作優雅,輕輕與她的杯子碰了一下,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少喝點,别喝醉了。”他率先打破沉默,聲音低沉而溫柔,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我心裡有數,不會喝多的。”尹岑嘴角上揚,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語氣輕松,“你特意找我出來,是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特别的事。”
尹岑向前走了兩步,與他并肩而立,一同望向外面的舞池——
舞池裡,男男女女随着悠揚的音樂翩翩起舞,衣袂飄飄,五彩的燈光交織在一起,如夢如幻。
輕柔的晚風徐徐拂來,帶着絲絲縷縷的惬意,可尹岑卻敏銳地察覺到,此刻的氛圍有些微妙。
沉默片刻後,薄聿川看似不經意地開口:“你和冥河聊什麼呢?聊得那麼開心。”
尹岑瞬間捕捉到他語氣裡的異樣,她微微皺眉,擡眼看向薄聿川,随後又垂下眼眸,陷入短暫的思索。
關于顧冥河的問題,薄聿川已經問過無數次了,每一次都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又不甘心似的地向她反複确認,仿佛陷入了一個無法掙脫的漩渦,在原地不停地打轉。
他對她和顧冥河之間的任何交集都格外在意,這種在意已經到了近乎偏執的程度。
從前,他總是将自己的想法深埋心底,可如今,他似乎越來越難以控制自己内心那些負面情緒,對她的占有欲也愈發強烈,一次比一次過分。
這種變化讓尹岑感到壓抑,仿佛有一塊巨石壓在胸口,喘不過氣來。她也清楚這并非真正的他,而是他身體的病理變化,讓他一步步走到了如今這般境地。
薄聿川長睫低垂,濃密而修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讓人難以窺探他眼底的真實情緒。
他靜靜地等待着尹岑的回答,内心深處,他渴望她能徹底将顧冥河從自己的生活中排除出去,哪怕隻是從她的言語和思緒裡。
尹岑卻不喜歡有人如此幹涉自己的生活,即便是薄聿川也不行。
這種被束縛的感覺讓她煩躁不安,她努力壓抑着内心的怒火,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我和師兄聊的都是正常的工作話題,公司的情況和近期的計劃,這些你都清楚。”
薄聿川看着尹岑臉上隐隐浮現的惱意,心裡竟湧起一絲委屈:“我知道。”
“你别再用這副無辜的表情看着我!”尹岑的語氣裡帶着明顯的薄怒,她實在無法忍受他這種看似無辜,實則步步緊逼的态度。
薄聿川立刻收住了表情,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
尹岑看到他這副模樣,原本強硬的心瞬間軟了下來,可怒火還未完全消散,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也不知今晚哪來的倔強,梗着脖子頂了一句:“你對别的男人笑得也挺開心。”
尹岑愣住了,腦海中迅速回想今晚的場景。
除了合作商和集團高管,她好像沒和幾個不相幹的男人說過話,唯一的非公司人員就隻有周熠了。
反應過來後,尹岑的怒火蹭地一下又冒了起來:“你這是亂吃什麼飛醋?莫名其妙!”
“我沒有。”薄聿川矢口否認,聲音卻不自覺地低了下去。
“你是不是恨不得把我拴在你褲腰帶上,天天帶在身邊才安心?”尹岑越想越氣,直接把手中的酒杯重重放下,“你今天到底怎麼回事?發什麼瘋!”
“我不是這個意思……”薄聿川試圖解釋,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那你到底什麼意思?”尹岑緊追不舍,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薄聿川仰頭将杯中的香槟一飲而盡,随後無力地垂下頭,手中還拎着那個空酒杯,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我不知道。”
尹岑差點被他氣笑:“我看喝多的不是我,是你吧!”說完,她轉身大步離開,留下薄聿川一個人站在寒風中。
薄聿川望着尹岑離去的背影,心中滿是懊悔。他知道自己剛剛的行為有些過激,明明已經擁有了她,可内心卻總是充滿了不安,仿佛随時都會失去。
他努力想要平複自己的情緒,可越是這樣,心裡就越煩躁,各種胡思亂想不受控制地湧上心頭,讓他痛苦不堪 。
那些陰暗潮濕的想法,會在夜闌人靜的時刻瘋狂爬滿他的心髒,夾雜着想她的酸澀,說出傷人的話的懊惱,對自己的憤恨和無法控制的妒忌,失望如同潮水般蔓延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愛她卻難以宣于口。
他配嗎?他無數次問自己。
他變得狹隘、自私,甚至有過瘋狂地想法,想把尹岑變成一隻玩偶,一個挂件,一串鑰匙,或者是任何一個能随身攜帶的物件,清醒過來後,他被自己的這種無厘頭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拼命告訴自己,尹岑是一個獨立自由的人,她有自己的想法和決定,沒有任何人可以左右她的想法,或者強行改變她做的決定,而他要做的是維護她的一切權利和自尊,不能妄想改變她的個人意志。
他悲哀地發現,他什麼都控制不了——尤其是尹岑的心。
*
年會已近尾聲,原本熱鬧喧嚣的主場此刻隻剩下寥寥幾人,大多數賓客都移步外場,在觥籌交錯間繼續享受這難得的歡聚時光。
尹岑身着一襲華麗的長裙,裙擺随着她急促的步伐微微晃動,她神色匆匆,腳步急切,一心隻想快點離開這個令她心煩意亂的地方。
誰料,一個不留神,差點和迎面趕來的顧韻撞了個滿懷。
“欸……欸……岑岑,你這是要去哪兒啊?”顧韻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吓了一跳。
“媽,我先回家了。”尹岑的聲音透露着哀傷。
顧韻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語氣裡滿是擔憂:“外面冷得很,你就穿這麼條裙子可不能出去,凍壞了怎麼辦!”
“就一點點路,我出去馬上就能上車。”尹岑心急如焚,隻想快點擺脫這一切,說話的語氣也不自覺地有些敷衍。
“那也不行,這大冷天的,萬一感冒了可不好。”顧韻的态度十分堅決,她剛剛看到尹岑去找薄聿川,回來時臉色十分難看,心裡大緻猜到兩人可能吵架了,但她很識趣,沒有多問。
說着,顧韻立刻轉頭吩咐何聚去拿大衣外套,待何聚拿來後,她親手将大衣披在尹岑身上,動作輕柔,滿是關愛:“可别凍壞了,我的寶貝。”
“知道了,”尹岑無奈地應道,聲音裡多了幾分溫柔,“媽,我真得先回家了。”
“我給你帶了些年貨,都是山裡自家種的水果和蔬菜,新鮮得很,回家讓阿姨給你做着吃。還有些國外的零食小吃,你要是喜歡吃哪樣,回頭跟我說,我讓人多捎點回來。”顧韻拉着尹岑的手,絮絮叨叨地說着。
尹岑原本糟糕透頂的心情,在聽到顧韻這些暖心的話語後,開始有些動容。
在這充滿社交意味的場合裡,其他人關心的或許隻是她今晚的妝容是否精緻,禮服是否漂亮,隻有顧韻像一位真正的老母親,滿心滿眼都是對她的關懷,生怕她冷着餓着,隻在意她是否舒服開心。
尹岑默默地披上外套,一一應下顧韻的囑咐,輕聲說道:“回頭再聯系。”随後,她轉身,邁着堅定的步伐離開了。
回想起今晚,從年會開始前的入場準備,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小時,尹岑始終沒有主動去找顧韻說話。
期間,好幾次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都能感覺到顧韻的目光向她投來,可她每次都裝作正和别人熱烈交談,刻意避開與顧韻目光交彙。
尹岑一直在刻意避免和顧韻接觸。
即便此刻,被顧韻的關懷所觸動,她的内心依舊十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