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雨絲微涼,日子按部就班推進。
尹岑望着抽屜裡幾盒江淮開的抗抑郁藥,全新未拆,隻有失眠藥有所殘缺,薄聿川仍舊固執地不肯吃藥。
那日晚上,他一直在書房躲着,不知道在忙什麼,這段時間他每天都去公司,外人看到他與平時完全無異。
網絡的“才女詞作家尹南星為情自殺”、“薄氏集團掌門人與舊愛的恩怨情仇”、“薄氏掌門人為情所困得抑郁症”等傳聞自然不攻自破。
隻有尹岑能體會到他的抑郁情緒愈發嚴重,可他似乎在刻意忽略那些情緒,不願去表達出來,更不願配合治療。
她隻好把藥準備好,溫水一杯,臨睡前勸他吃藥:“不吃藥怎麼能好。”
他仍舊萬分抵抗,一臉沉默。
現實的殘酷不會因為他的抗拒有所改變,接下來的日子,他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他常常整夜整夜地失眠,神思遊離于事實之外。
白天,尹岑與他一同用餐時,總會不經意間注意到,他的手時常不自覺地微微顫抖,那細微的顫動,像是在訴說着身體深處的無力與掙紮。
他的世界仿若墜入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暗漩渦,每一秒都在越陷越深,找不到一絲解脫的可能。
而他就站在這漩渦的中心,面對上天抛下的救命繩索,卻仿若視而不見,任由自己被黑暗一點點吞噬。
此時,尹南星已在ICU裡艱難地熬過了半個月,醫生的話語如同一記重錘,敲碎了所有人的希望——
她的情況不容樂觀,随時都可能出現危險。
岑秋月聽聞這個噩耗,整個人瞬間被怒火點燃。
她不顧一切地沖上前,當着衆人的面,“啪”的一聲,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薄聿川的臉上。
那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空間裡格外刺耳。
尹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瞪大了雙眼,她一把推開岑秋月,迅速護在了薄聿川身前。
岑秋月氣得渾身發抖,手指顫抖地指着尹岑,嘴唇哆嗦着,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薄聿川将尹岑拉到身後,生怕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尹岑心中清楚,這一巴掌本是應該落在自己臉上的。
那日回到家,尹岑看着薄聿川木然的臉,見他又要躲進書房逃避現實,及時攔住了他。
“隻要你願意吃藥,我願意實現你一個願望,無論是什麼,我都答應你。”
自從尹南星病危的消息傳來,薄聿川就像是丢了魂一般,整個人變得半死不活。
薄聿川的心裡一直深愛着尹南星,這麼多年來,自己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替代品罷了。
隻要這次尹南星能夠度過難關,她會毫不猶豫地離開薄家,成全他們,讓薄聿川能夠真正地快樂起來。
隻是這個想法,她一直深埋在心底,從未說出口。
或許是被尹岑的真誠與堅定所打動,又或許是在病痛的長期折磨下,他終于選擇了妥協。
薄聿川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緩緩接過了尹岑手中的藥。
他将藥丸放入口中,然後仰頭,艱難地喝下了那杯溫水,尹岑看到了一絲曙光的希望。
接下來的幾天,薄聿川嚴格按照醫囑按時服藥,情況似乎真的有了一些好轉。
他的睡眠質量明顯提高,不再像之前那樣,整夜整夜地輾轉反側,臉上也偶爾會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雖然那笑容稍縱即逝,但卻讓尹岑滿心歡喜。
她以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薄聿川剛吃了幾天藥,情緒有所緩解,誰知道一個噩耗如晴天霹靂般傳來——
尹南星出現嚴重的并發症,盡管醫生們拼盡全力搶救,但最終還是無力回天,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當他們匆忙趕到醫院時,手術室外早已裡裡外外站滿了人。
現場有薄尹兩家的親朋好友,還有尹南星工作室的同事們,大家的臉上都寫滿了悲痛與哀傷,整個空間彌漫着一股壓抑的氣息。
何聚跪在病床前,哭得全身顫抖,喉嚨裡發出一聲聲壓抑的嗚咽,那哭聲仿佛要将他的靈魂都撕裂。
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心疼尹南星的離去,還是在想念着早已逝去的宋典。
尹世衡默默地坐在一旁,淚水不停地從他的臉頰滑落,他用手不停地抹着眼淚,試圖掩蓋自己内心的痛苦。
邵重洲紅着眼圈,低聲安慰着哭暈過去又再次醒來的岑秋月,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疲憊與無奈。
隻有薄聿川呆立在原地,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久久無法回神。
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靈魂已經離開了他的身體。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動了動,眼神木然地在衆人身上一一掃過,随後他什麼也沒說,轉身就離開了。
尹岑見狀,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她想要安慰他,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隻能默默跟着他。
尹南星的死對薄聿川來說無疑是一個緻命的打擊,那是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如今卻被狠狠地撕開,鮮血淋漓。
可是,此刻在薄聿川的腦海裡,一直回閃着尹南星自殺前說過的那句話,那聲音仿佛一道詛咒,在他的耳邊不斷回響,讓他的心中湧起了巨大的陰影。
他想不明白,為何這些口口聲聲說愛他的人最終卻成了把他拉進地獄的劊子手。
他還需要自己在這無盡的痛苦中掙紮求生。
那些曾經被他努力壓制的痛苦回憶,如午夜海浪瞬間将他徹底淹沒。
“我永遠愛你……我永遠愛你……”
……
接下來的幾天,他的病情急劇惡化。
他開始頻繁地頭痛,那種劇痛仿佛要将他的頭顱炸裂,胸悶的感覺也如影随形,讓他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
他吃不下飯,一看到食物就感到惡心,睡不着覺,每一個夜晚都在痛苦與煎熬中度過。
終于在尹南星的葬禮上,他再也支撐不住暈倒在地。
再次醒來時,他的世界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他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來了,隻能用那雙空洞的眼睛,默默地看着這個讓他痛苦不堪的世界 。
尹岑看着薄聿川在痛苦的懸崖邊緣掙紮,心中充滿了自責和無助,她恨自己沒有能力幫助薄聿川走出困境,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被病魔折磨,又恨他如此無情,為尹南星走到這一步。
那段黑暗的日子,尹岑始終不離不棄地陪伴在薄聿川身邊。
她每天都會陪他一起吃飯,盡管薄聿川幾乎吃不下幾口,她會陪他聊天,說她在生活工作上的開心與不開心,盡管他常常隻是沉默不語,她會在他失眠的夜晚,輕輕握住他的手,給他溫暖和安慰。
他不說話也不給反應,尹岑不确定他有沒有感受到她的努力和靠近。
*
有一天夜裡,薄聿川又做噩夢了,他在極度的痛苦中低吟:“為什麼?為什麼她們都要離開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尹岑看着他絕望的眼神,心中一陣刺痛。
她緊緊抱住薄聿川,輕聲說道:“這不是你的錯,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着你。”
她以為他能說話了,但天一亮,他又開始沉默起來。
不過,江淮和專業的醫療團隊無時無刻不在守着他,加上尹岑的悉心照料和陪伴下,薄聿川的病情逐漸穩定下來。
雖然他的心中依然充滿了傷痛,但他好像開始慢慢地接受尹南星已經離開的事實。
随着時間的推移,薄聿川開始積極配合治療,按時服藥,他似乎也在努力調整自己,這讓大家看到了希望。
公司由顧冥河暫管,顧韻經常來七章别墅開導尹岑,順帶着幫忙照顧薄聿川做康複治療。
隻是尹家的人,再也沒有理睬過尹岑,岑秋月甚至把尹岑的電話都拉黑了。
尹岑感到特别難過,顧韻數次安慰她:“父母緣薄,這本身不是你的錯,這段親緣斷就斷了罷。”